双腿像是被灌了铅般，沉重地挪不动脚步。
付焕施四肢乃至全身僵硬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透明镜片里，视野前的景物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水雾，朦胧不清，眼睛机械性地快速眨来眨去想要辨认面前的人是否是真的，他是否还在做着梦。
来不及思考的他看到这张如梦似幻的脸庞，大脑因这人的靠近分崩离析，碾轧成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向自己走来。
付焕施仿佛已经陷入旧事往时的泥沼里，思绪纷繁冗杂，再过挣扎也是徒劳，任凭那人走近。
越来越近，气息，声音，影子，眼睛，一个个跌落进他身体里，揉搓着他的心。
迷离身影不作停留，裹挟着柔暖的春风走到他面前。
一步一步，踩着昨日大雨洗刷过的潮湿大地，同他胸腔里久不剧烈震颤的心脏同频率跳动。往日里迷失的岁月逐渐和潮浪消褪，耳边周围的声音不再清晰，越过河水，海浪成为了耳鸣，摧毁了他一切想辩清真伪的想法。
直到那个男人走到他面前，他忍不住轻轻闭起眼睛后睁开，付焕施这才真正看得清楚。
那颗闪耀的星儿还是坠落在了荒芜的原野间。
身前越过他们的人影影绰绰，陌生，不识。
只有这个人，出现在他眼中的，付焕施能够准确叫出他的名字，甚至连他名字里的笔画和笔顺都烂熟于心。
三十五画，一笔一划，刻在他心间。
他——彭熹言，实实在在的彭熹言，让他日思夜想，夜不能寐的彭熹言。
真的，出现在寒冬萧瑟过后的绿野春日里。
彭熹言，他呀，从初春里携来的迷雾中走了出来。
万里之上的太阳光在他镜片里折射出一道道闪烁的光线，曝光的镜片刺痛着让他不敢轻易眨眼。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还是那么让人嫉妒地移不开目光。
两个人之间都默然无话，却谁都没有先移开看向彼此的目光，似乎是在较着劲。
漂亮清澈的浅棕双眸却暗里翻起层层涟漪连成漩涡，疯狂强飓，带来了风雨的咆哮般。眸中映射的面前人，倘若再多看几眼就要将他整个人吸进这般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目光深处载着万千盼念，却不轻易言语。
似梦初觉，大梦醒来。
“我第一次来你们学校，这里太大了，刚才过来的时候差点走错路。幸好现在遇到你了，可以带我参观一下吗？”
再开口，语气平常，就像对方只是离开了几日的好友，再次重逢也只是随口一句问，平淡，直叙，毫无波折。把付焕施从久远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他故作镇定，垂眼抬了一下有些往下坠的眼镜。
“……好。”
他找不出拒绝他的理由，也找不出为什么不拒绝他的理由。
付焕施也没有在意自己身上穿着的还是刚刚才换下来的睡衣，趿拉着拖鞋，同他沿着寝室楼外的小路走着。
学校里男女寝室楼是相对建筑的，所以这条通往四面八方的小路很容易碰见几个出来买午饭的女孩子们。旁边路过的寥寥几个人都忍不住回头看向他们，更准确得说，是他旁边的那个人。
他似乎是又长高了一些，分别两年的他也要脱离了青春时期的青涩少年感，成长得更是俊逸英挺。付焕施走到他身边偶尔还是会落后几步，从后看去，肩膀也更为宽厚了些。付焕施不由得伸出手指隔着距离对着背影开始小心丈量，背影挺直如一伟岸雪松，恰到好处的发育显得身姿更是修长挺拔，并不显羸弱。
彭熹言注意到付焕施慢慢走到了他身后，一如往常地慢下了脚步，等着付焕施走回到他身旁。
“这里就是观演会场吗？”
彭熹言突然指着一个建筑问起。
付焕施顺着方向看去。
“嗯，是。不过会场大厅还要再下到负一楼。”
“原来是这样，当时我来的时候就是分不清哪个楼层是，像个傻子在那附近打转，幸亏问了一个过路的同学才找到了。”
彭熹言想起他第一次来这所学校的尴尬遭遇，忍不住笑了笑。
“找路的中途还被辅导员打电话过来问我是不是不来了。”
看着彭熹言自来时露出的第一个笑容，让付焕施有了片刻恍惚，带着笑意的声音落进他耳畔，挠着他耳廓萦绕，燃烧着全身细胞。心脏还是不停欢腾着，光是看彭熹言的侧颜就让他不可遏制地，还是那么没出息地，脸颊悄悄泛起了因他才激起的红晕。
付焕施捏紧放在睡衣口袋里的手掌，催促自己不要这么没出息，只是那抹笑容明媚纯粹的让他还是偷偷多看了几眼。
眼中的他，明亮似光，闪耀夺目。
刺痛着他。
不知不觉，付焕施带着彭熹言越走越远，清一色的教学楼建筑退于他们身后。他们的学校范围其实很大，在这里生活了两年的付焕施偶尔也记不清地点的大概位置。再仔细去看，付焕施才发现这是校园角落里的一座小山，听室友说沿着山上台阶走会在中途看到小亭子，那里是小情侣的深夜约会秘密基地。
“要上去看看吗？”
彭熹言看付焕施停下不走了，便顿步询问他。
“你想看吗？”
付焕施不太想爬山，毕竟自己身体有点吃不消。也许是这两年导致的他有些虚弱，动不动就大喘气，去年的体检报告出来时他看了都有点泄气，虽然学校鉴于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格外容许他可以不参加。他也坚持过早晨起来跑步做训练，结果还是拖延到现在。但如果彭熹言想去的话，他可以陪着一起。
“好久没爬过山了。”
彭熹言朝山前走去，答案不言而喻。
付焕施只好紧跟上他的步伐。
悠闲散漫地走着，天色也渐渐暗沉。等彭熹言再次停下休息时，付焕施便发现不知不觉间的两人已经走到了那座隐于小山绿草间的亭子里。
周围安静，余着微风。朝下方看去，还能俯瞰到半个校园风景。
彭熹言闲庭信步地走进亭子里，先是用手随意抹了几下长凳，后才坐下来并拍拍旁边的空位招呼付焕施也过来坐。
“这里很美，你之前有来过吗？”
彭熹言待他坐过来，抬眸望向远方。整座山掩于日落时绘成的黄昏里。
宁静寂寥，被橙红夕阳泼洒成了一副油墨画。
付焕施摇摇头，他可是一下课、一放学就往寝室里钻的人。室友口中说的那些校园风景他都没有去游览过。
“没有，总是宅在寝室里，不想动。”
付焕施说时都不敢去看彭熹言，他知道彭熹言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仿佛自己住进了这双眼睛里。
所以他才微垂下眸，为了躲开那人探究的目光。
付焕施从以前就有所发觉，彭熹言每次与人说话时，总会双眼汇聚地紧盯着对方。眼尾处天生上扬的弧度令他即使是面无表情也能让与人觉着眉目含情，与人对视时眸光涟涟。
引人落入他眸中平静无波的湖水中。
“那等下次我再来，你继续带我到处逛逛吧，我还没看尽兴呢。”
“好……”
他们交谈着繁琐小事，全都是生活中一些无关紧要的转眼就能忘记的事情。可在这样的场面下，付焕施只能搬出这些微不足道来消磨空气中不时弥漫出的躁动与尴尬。
彭熹言看天色已经暗淡，夕阳坠落在山下看不见踪影。归于山林的鸟雀唤醒了悄然而至的黑夜，春日里的夜风吹得人身上感觉有些凉嗖嗖的。
“等下周到了，你们学校举办晚会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学校近几日马上就要举办的“春之韵”晚会活动快要开始，为了宣传学校的艺术氛围，早在月初时就邀请了周边的几个学校过来观看。
身为学生会主席的彭熹言就是作为另外一所大学的代表来观看这次晚会的。
“其他的人都不大愿意选择在周末过来，而且还嫌弃这离我们学校距离太远，最后才商量好是我过来。”
彭熹言想到学生部里的那几个人在他耳边整天发着牢骚就无奈。
付焕施没有问他具体在哪所学校，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彭熹言同他说起他的大学生活。
对付焕施来说，自己的日常是枯燥乏味的，从不期待明天的到来，明天也只是延续着昨日的生活而已，一成不变地。
可当听彭熹言谈起他每天所度过的日子好像总是充满新意欢乐的，脑中慢慢浮起了些许画面，描绘了他口中最好的时光。
“你们学校还是太难找了，导航拐了好几个弯才走到。司机师傅还问我要在哪个门下车，我以为两个大门距离都一样。结果我付完钱往学校走时才知道西门比南门走得还要远。”
付焕施静静听着他闲聊，不自觉地，脸颊上也浮现了浅淡的笑容。
不经意间，也许是无意的，彭熹言在同他说话时竟向他渐渐靠近着。相隔的距离眼看就要越来越近，付焕施没有去在意。肩膀隐约碰着肩膀，付焕施仿佛麻木了般没有远离，任由彭熹言的身体向他靠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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