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颜秋的遗物是前一天傅临江带到市局里来的,物鉴那边已经进行完登记。午饭后,宋文走了个流程把些东西从物证室取了出来。
所有物品都塞在一个半人高的旅行箱里,按理说,进行登记拍照和核验之后,他们要把东西作为遗物还给陈思雪,不过因为案子现在还没破获,东西就暂为保管。
陆司语觉得宋文所说的进行复盘的理论是正确的,他们现在需要更多的线索。
复盘无疑是让他们走近陈颜秋的最好方式。要弄清楚他的人生最后发生了什么,首先要了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宋文带上了手套,先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陈颜秋的形象,那是一个个子不太高的清秀年轻人,笑容有点腼腆,还有一颗小虎牙,他为人和善,疼爱自己的妹妹,很怕麻烦别人,工作和生活里没怎么和人红过脸。他这辈子的前半生,一直都循规蹈矩。这样的一个人,若是在生活里遇到,大家一定是愿意和他交朋友的,又会对他的悲惨经历心怀怜悯。
事情的转折点,就是那场顶包的车祸。
他在死亡前,又会经历什么呢?
陆司语也没说话,低头看着那个旅行箱,那旅行箱非常普通,一如陈颜秋那个人,陈颜秋像是早上地铁里擦肩而过的上班族,像是医院里能够遇到的普通病人,像是上班能够遇到的同事。
这个普通的年轻人,不像是那些癫狂的,变态的凶手,他超过了他熟悉而擅长的范围。
宋文伸出手把拉链打开,里面是一些年轻人的常用物品,和傅临江所说的一致,衣服叠得特别整齐,他喜欢穿朴素的衣服,大部分都是一些简单的样式,书包里有本书是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这本书现在不太好买了。”陆司语把书拿过来翻了一下,确认书中没有夹带东西,然后递给宋文。
宋文打开,翻看了几页,有一页有点折痕,他打开念道:“‘在你们的死之中,你们的精神和德性当依然熠熠生辉,犹如晚霞环绕大地,要不然你们的死就是不成功的。’”
陆司语道:“对于绝症病人来说,尼采的那种癫狂,相当于是安慰剂,能够给予他们勇气。我较为喜欢这个版本的译稿。”有时候翻译的不同,会造成文章的意义都有所偏差。
包里除了书和衣物,还有两条旧毛巾,一个杯子,一双密封在袋子里的拖鞋,尽管是住在旅馆里,陈颜秋还是带上了这些东西,由此可见,他出发前就做好了准备长住。最后出发
时他留下了手机的充电器和充电宝手机却不知所踪显然他没有打算再回来。
宋文又看了一下之前物鉴登记的表格打来了书包的隔层里面是一些证件还有几盒药。
证件有部分是张瑞的直接被他拿来使用。对于陈颜秋那样的绝症病人而言药无疑是很重要的他正是靠这些东西在延续自己的生命。宋文拿过那些药瓶检查着拧开瓶盖看了看其中的白色药片。
看到那些药陆司语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轻轻舔了一下嘴唇避过头去。
“这盒药有点奇怪。”宋文研究了片刻把一盒退烧药放在了一旁“这板药一共只吃了四片
他指着上面的生产日期“药物的生产日期是去年的十二月明显晚于其他的药物这瓶药可能是他用了张瑞的身份以后才买的。而且这药……是处方药。”
陆司语拿起那药盒仔细看了看上面不显眼处粘了一个紫色的便签上面标注了每次的用量他开口道:“这个标记药物方式和医院还有药房也是不同的。陈颜秋顶替了张瑞的身份所以他应该会很谨慎不会去人多的场所他的活动范围有限可能是旅馆附近的小诊所。”
宋文道:“也许我们运气好能够找到这个诊所在哪里。”
两个人把皮箱里里外外又收拾了一遍没有再找到其他的线索。宋文去归还了箱子带着陆司语往城西的茂昌街走去。
茂昌街位于南城的北方有点类似于是一片旧城的棚户区宋文找了一会才看到一个如意宾馆的指示牌画了个箭头指向了一条巷子里他把车停在了巷子的外面再往里走连停车的地方都没有了。
小巷子里面还是少有的砖土地两边都是两层的小楼但是都盖得有些年头比较简单很多未必是房东在住而是作为了廉租房出租出去。
很多外地打工的人都住在这里甚至还会招揽同乡合租巷子里有刚放学的小孩子跑来跑去让这地方变得更为狭小。
这里作为南城的一角和那些农村或者是城镇完全不同这里的人口密度明显比那些地方大。而且这里的人更临近城市的繁华。巷子里四处有堆放的生活垃圾地上有掉落的烟头说好听点是有生活气息说不好听点就是穷人太多了素质难以提升特别是这里和城市里有巨大的落差让人心有不甘。
那家如意宾馆看起来一点也不如意招牌都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几乎看不出来颜色也难为之前
傅临江找到了这里。
陆司语进了巷子就一直在皱眉他对这里的气味很反感好像到处都有挥之不去的汗味让他有点反胃。偏偏巷子的不远处还有个老太太在用家乡话骂人吵得他的头更疼了。
宋文走进了如意宾馆有个矮胖的女老板来开了门把他们领进了院子里。宋文出示了证件那女老板道:“啊我知道昨天你们同事刚来把东西取走了。”
她看了看宋文和陆司语目光闪烁而警惕“那人是不是犯了什么大案子了?要不怎么值得你们这么三番五次过来查看。”
宋文道:“那个年轻人被人杀害了和你这边没什么牵连我们来查查情况你想到什么告诉我就可以了。”
宋文没急着问药盒的事随口拉着家常先让女老板带着他们去看了看陈颜秋生前住过的房间。
陈颜秋过去住过的房间正好空着陆司语站在门外看了看这里的环境不太好
陆司语看着这些忽然挺悲伤的那年轻人的最后时间应该感觉是凄凉的吧本来就已经得了重病又把自己生生和自己唯一的亲人隔绝开来让自己变成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宋文在那边继续和老板娘聊着然后又开始问陈颜秋的作息习惯喜欢干什么都喜欢吃什么。
女老板回想了一下尽数答了:“他偶尔出来散步晒晒太阳不是点外卖就是在附近的小饭店吃饭街尾的馄饨他挺喜欢吃的经常去。那就是挺文静的一个年轻人。话不多挺好说话的没拖过我们旅馆的钱。”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觉得他原本不是属于这里的和这里的人也不熟悉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比较少接触这里的人。”
宋文又问:“有什么人来看过他吗?”
“我没注意。”女老板说出这句话忽然又想起点什么“不过好像有一次我看到他出来的时候有个男人在巷子口等他。”
“男人?还有更多的线索吗?比如年龄身高什么的。”宋文又问这倒是一个新的发现。
女老板看得出是在用力回忆:“我……没看太清楚只看到个背影应该是个男人有点驼背。”
又闲扯了几句宋文看陆司语站在一旁憋得脸都白了知道他快忍不下去了这才从口袋里掏出来那个药盒问起了正题:“老板再问下这附近有诊所是用这种标签标记的吗?”
那女老板扫了一眼就说:
“这是李梅诊所的,就在路东边,我们这里人生病了基本都去那边看,你们走到前面,有个小超市,走过去就是。”
宋文谢过了老板,拉着陆司语出来。陆司语到了院外就蹲下了身,捂着嘴干呕了起来。他闭上眼睛,喉节滚动了几下,强忍住了,停顿了几秒才敢呼吸。
宋文等了他一会,去路边的摊子买了瓶矿泉水递给他:“不就是个旅馆嘛,打扫得挺干净的啊,陈颜秋住了一个多月呢。”
陆司语摇了摇头:“活人的味道太重了……”那旅馆的布局有问题,强硬多分了房间,床上的被褥感觉也有段时间没有洗,也许还因为陈颜秋在那里住过,他还闻出来点疾病和绝望的味道。再待下去,他都快被那种味道淹没了。
陆司语接过矿泉水漱了漱口,又闭上眼睛歇了一会,感觉好了一些。他和宋文完全不一样,宋文无论见了什么人都可以聊上几句,而他只想远离,这么多年,让他不讨厌可以近身接触的,好像就是宋文而已。
宋文没敢催他,等他缓过来,才按照老板娘说的往诊所走去。这次他没让陆司语进去,直接让他在外面等。
那间诊所开在路东,走进去以后就发现被人挤得满满当当,有几位老人在这里输液,有个带着口罩,医生摸样的中年女人见他们进来走过去说:“看病得排会队。”
宋文晃了晃证件,小声道:“我是警察,想问点相关情况。”
那女人这才走到了外面,看了看宋文和等在外面的陆司语,摘了口罩皱眉问:“我是这诊所的负责人,你们要问什么?我这里虽然简陋,可是从来不做违法的事,那些找我打胎的一个没给做过……”
宋文道:“不是诊所运营的事。”然后他拿出那盒药给女人看了看,“这盒药是你这里开出去的吧?我想了解一下情况。”
李梅看了看那紫色的标签:“是我这里的,不过这种药是常用药,我每个月不知道要开出去多少,不一定会记得。”
宋文又拿出一张陈颜秋的照片,“这个年轻人你有印象吗?”
李梅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有些印象。”
宋文一下子来了精神:“这是我们现在在查的案子中的关键人物,当时他来诊所发生过什么,麻烦你回忆一下。”
李梅回想了一下道:“好像是去年年末吧,一月多,有一天下着大雨,病人不多,然后一个老头带着这位年轻人,找到我这里,年轻人挺虚弱的,在发烧,我那时候判断不出他的病情,只能给他开了些退烧的
药物。让他一定要去大医院看看。”
“老头?是他亲人还是什么?”宋文皱眉问在之前老板娘的话里也提到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和这个老头是同一个人吗?
李梅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开始以为是他父亲后来那年轻人叫老头叔叔然后那老头在看病的过程中一句话也没说。后来看好了以后两个人就离开了。然后第二次是差不多隔了半个多月的时候那年轻人又发着高烧老头找着上次的方子来我当时又给他开了一盒药再次叮嘱他们一定要去医院那老头当时答应得好好的也不知道后来去了没。”
这才几句话的功夫屋里的病人已经有点坐不住了还有个人在门口张望着叫:“李医生……”
李梅回头道:“等会等会马上的。”
宋文继续问:“那个老头长得什么样有什么特征没有?”
李梅摇了摇头指了指屋内:“你也看到了我这里一天要来多少病人我能够记得他们还是因为看那年轻人有点奇怪像有重病还知道自己病情似的
宋文又追问了几句李梅都说记不清了里面的病人催得厉害宋文只好放她回去给了她一张名片叮嘱想到什么相关的信息告诉他。
临最后李梅问他:“那位年轻人后来怎样了?”
宋文道:“他被人杀害了。”
李梅愣了一会啊了一声表情有点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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