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清明,山寺尘朴。
女孩子牵着青牛,哗啦啦掠过满地的新生春草,敲开禅院的篱门时,已湿了蹄脚与裙摆。
“程施主。”
门内男子薄唇轻启,清冷嗓音如流水迢迢。垂眸合手,略弯弯腰,葭灰僧袍皱出浪褶。
见他这般温和有礼,程云岫也合手盈盈一拜,温声道:“逝真法师。”
男子往一旁退开,淡淡吐出一个字。
“请。”
折雪摇着尾巴,悠哉踏进院子,走过的青砖地面落下零星泥疙瘩。
程云岫没跟着进去,还有些不好意思,挠头笑笑:“本想着昨日便将折雪牵来,谁竟知一时喝高了,回来时天色已晚,便只好拖到今日。”
“无碍。”
男子语气淡如青天,“贫僧本也无意等待,施主何时来都是一样的。”
“昨日我去了叶府。”程云岫没话找话,愤愤道:“那叶擎果真不是个东西。”
“对了。”
她忽地眨着眸子发问:“你和叶家,究竟有何仇啊?之前你把叶擎叫走是做什么?还有那个死……”
话未说完,男子眉心蹙起,程云岫心中好奇被当头一喝,忙改口解释道:“我没有再怪罪或是胁迫的意思,真的只是好奇。”
男子仍不作答,她又道:“你同叶擎有仇,我也厌恶他,那我们岂不是一路的么?”
逝真唇角微动,仍轻垂着眸子,神色淡漠,“程施主,少思少虑,莫理闲事。贫僧佛门中人,怎会与您是一路呢?”
“哦……”
程云岫听了直皱眉,意识到他们之间连好好说话也不可能,撇了撇嘴,便转头去看折雪。
这一看,却直接急了眼。
“折雪!谁让你乱吃树叶的!”
她身子一抖,风一般卷了过去。
“啪”的一声闷响!一掌拍在折雪上扬的头顶。
青牛嘴里嚼的菩提叶被打落,它还呆呆低着头,张着嘴,漆黑的圆眼睛打着转,滴溜溜、湿漉漉。
这么一卸力,树枝也回弹至高处,簌簌地响。
程云岫对上男子看过来的目光,往折雪面前一站,心虚笑笑:“逝真法师,它……它只是太饿了,平时不会乱啃叶子的。”
男子闭眸,深深沉气,道:“菩提树叶有助于静神消化,程施主是想让贫僧这整间小院都被染臭吗?”
“啊?”程云岫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唇,半天才嘣出低低的一句话。
“风……风干了便不臭了呀。”
“什么?”
男子拧起了眉心,也不知听没听清楚。
程云岫慌忙摆手道:“不会的不会的,您就让它待在马厩别出来,我每日都会来一趟,亲自照料清理,绝不会弄脏了您的院子。”
逝真半信半疑,“既如此,程施主自便吧。”
说罢提步进屋。
瞧着男子合上了屋门,程云岫才松了口气,转身朝着折雪低声喝骂:“净不让人省心!不想回去和一群马住便老实点!”
折雪委屈得什么似的,耷拉着牛角哧哧出气。
“走,走,来。”
女子赶着青牛进了马厩,走之前想了想,又看准了墙角嫩生生的甜象草。
这儿居然刚好就有……
她私心作祟,转着眼珠,探头张望一眼紧闭的门窗,便捻着步子走了过去。
屈身一蹲,两手一抻,她开始大肆铲除。
扯得正欢,门却“嘎吱”一声开了。
女孩子僵僵地转过头,对着他嘿嘿一笑。
“其实……我在替你除杂草呢。”
逝真唇角扯出一丝弧度,笑得命苦又诡异。
“你不说话,我就继续拔了。”女子语气窝囊,语意却娇纵。
“施主。”
逝真简直气得牙痒痒,却还保持着僧人应有的沉静,淡淡笑道:“您拔错了。”
“是吗?那真是对不住了。”
女子很干脆地起了身。已被拔除的甜象草,她手中抓了满满两把。
逝真无语凝噎,两手又合上了门。
程云岫“切”了一声,这才碎步跑进马厩,将草堆在折雪面前。
走之前还不忘摸着它的头说道:“快吃快吃。吃慢了指不定就被臭和尚拿走了。”
下山至慈恩寺西厢院,程云岫径直回自己房内。
正要推门而入,却听得身后一人唤她。
“程云岫。”
她蓦地回头,便见院中立着位气度不凡的女子,白衣玉扇,凤眼斜飞,身后只跟着长音一人。
“公主殿下。”
程云岫一阵胆颤,忙迎了上去,行了个礼。
她自认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最会混的,却不知为何,面前的女子总能令她后脊发凉。
李谛月漫不经心摇了摇手中玉折枝扇,冷声道:“本宫这么大个人站在这儿?你方才看不见吗?”
程云岫连连俯首说道:“民女愚目,没能瞧见殿下,该死,该死。”
李谛月不耐烦蹙眉道:“佛门清正之地,快收了你那畏缩样吧,倒显着本宫权势压人了。本宫来是有正事的。”
“殿下请说,民女洗耳恭听。”
“本宫如今大婚在即,小满之日,正式开府。瞧着你画工不错,人也机灵。你可愿意入公主府,做本宫的画师?”
程云岫仔细一想,只觉不划算的很——这和当她一个人的奴隶有什么区别?自己如今自由自在,随心作画挣银子,得皇后娘娘庇佑,不久还会有私人宅邸,何必往火坑里跳?
她笑了笑,拱手道:“民女恭喜殿下,多谢殿下抬爱,只是公主府画师一职……民女粗笨,恐不能胜任。”
李谛月勾起唇角,“那便罢了,瞧着你也是不愿的,本宫不强求。”
“民女不敢。”
“得了,还有一事……不请本宫进去坐坐么?”
女子嗓音温和几分,程云岫忙道:“是是,民女一时糊涂,竟不记得迎殿下进屋了。”
说罢三人进了屋内。
程云岫忙活着烧水沏茶。
李谛月在厅上正椅坐下,这才悠悠开口道:“后日母后会举办一场蹴鞠会,到时京中官家闺秀、公子王孙、青年才俊皆会去。”
“母后要我转告你,务必参加,一来你可广交门路,二来她也好为你相看夫婿。”
听到“相看夫婿”四字,程云岫倒茶的手一顿,眸子微阔,惊得下颌都要掉下来。
“怎么?你不乐意?”
“民女……”
她如今已十九岁,早已过议亲的年龄。其实从前也不是没问过师父,可是师父告诉她嫁人便会失去自由,处处拘束,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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