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硕身形高大,体格魁梧,往房门前一杵,连只猫都钻不进去,因此人称为“郑门神”。
这是风承熙派给叶汝真的羽林卫郎将。
包括手下一队羽林卫,五十人。
郎将是正五品,比起居郎的从六品高出三阶,羽林卫也多半是由贵胄子弟担任,每一个人的家世拎出来都能压扁叶家。
但此时所有人都向叶汝真抱拳行礼:“末将等听候大人差谴!”
声音浑厚,气势惊人,叶汝真隐约觉得面前掀起一阵看不见的气浪。
之所以如此恭敬,乃是因叶汝真手里握着一枚令牌。
玉璧为底,上嵌金字。乃是风承熙亲发的御令,意谓“御前直旨,奉行无忌”。
五十一双眼睛看着叶汝真,等她下令。
叶汝真:“要不……大家先回家该吃吃,该喝喝,明天一早再来汇合?”
众人:“……”
郑硕不知为何露出了一脸坚毅神情:“是!末将从命!”
叶汝真:“……”
只是让你们早点下值回家而已,怎么跟让你们英勇就义似的?
此时此刻叶汝真只想回家。
家里有高床软枕,父母像是想把十九年来的空缺补足,不论是什么都要翻出家里最好的给她。一回来就有一碗燕窝送到手上,吃完了又摆上一桌子果盒点心,口里还一叠声命人去厨房催晚饭。
叶汝真很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不知道怎么养女儿,完全是照着养猪的法子来。
但她喜欢这些。
喜欢母亲随时塞到她手里的吃食,喜欢父亲献宝一般展开一匹匹缎子或是一盒盒首饰问她喜欢哪一个。
甚至还喜欢听外祖母一面磕着瓜子一面挑刺说这个质地不好那个成色不佳。
天色还没有彻底暗下来,世界被一层灰紫色的雾霭包裹,屋内的灯火温柔可亲。
叶汝真歪在榻上,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什么烦恼都飘远了。
但也只有那么一个瞬间。
转念想到自己身上背着的差事,叶汝真就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白氏立即发现了:“真真,是不是在宫里遇上了什么烦心事?有人欺负你了?”
叶世泽和谢芸娘也停了下来,有些紧张地看着叶汝真。
自从上次叶汝真装伤也被带去宫里当值,夫妇俩就十分不安,他们原本只打算让叶汝真去录个名然后就告假,可从那天起事情就已经不受他们的控制。
“没事,就有点累了。”叶汝真转而问,“找到哥哥了吗?”
叶汝成的离家出走十分彻底,竟是走得连人影都不见。叶家的人找遍了各处乐坊,居然都没有见过叶汝成。
还有那个女伎如月,也像是消失了一般,青云阁里都说没有这个人。
夫妇俩已经拼凑出事情的真相——那个不孝子肯定是带着如月私奔了!
若是放在以前,这个时候还可以请官府帮忙找人,可现在“叶汝成”好端端在皇帝跟前当官,又怎么跟官府开这个口?
白氏:“戏文里不是说了吗?不想当官了,可以挂印归田。真真,管他准不准,明日咱们把官印送回吏部司,难不成还有强扭着人当官的吗?”
叶汝真心想,以风承熙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说不定真能。
她既领了外差,便不用天不亮起身上朝,第二天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出门。
郑硕带着羽林卫们在西华们等她。
叶汝真粗略瞄了一眼:“人好像少了一点?”
郑硕脸上有几分尴尬:“有五人告病,三人家中有事,三人临时被指派了别的差事。”
这是一下子少了十一个。
这十一个人显然家世更硬,更有门路,皇帝的旨意,也能想法子开溜。
紧跟着来了十几个的汉子,齐齐向郑硕见礼:“少爷!”
汉子们皆穿着短打,挽着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以及古铜色的肌肤,但是无一例外地,身体皆有一点残缺。
郑硕向叶汝真道:“末将来这里才发现有人缺席,便从家中调了一些人手补足。大人别看他们这样,他们皆是在战场上以一当十的战士,因伤退伍,末将便把他们留下了,冲锋陷阵之际,他们一定能护住大人周全。”
郑硕祖上三代皆是武职,功勋卓著,世袭威远侯。
郑硕本人十三岁便从军,是随其父回京述职之际,被风承熙看上了他铁塔般的英姿,所以留在了宫中宿卫。
这成为风承熙昏庸的又一力证。
堂堂保家卫国的悍将,被留在宫中当看门狗。
——传言是这么说的。
叶汝真见他们身伤上虽有伤残,但每个人都是肌肉结实,步伐稳健,身上都有一股久经沙场历练出来的沉沉杀气,而旁边这群羽林卫全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一个个站没站样,十分惫懒,对比十分鲜明。
个别人还冲郑硕喊话:“老郑,这帮子老弱病残亏你好意思带出来,这么些人破衣烂衫的,跟在我们堆里,那不是丢我们的脸吗?”
威远侯常年镇守北疆,郑硕非是京圈中人,嘴又拙,被他们挤兑惯了,虽不悦,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一脸沉闷的怒意,只怕叶汝真也这样想,开口道:“叶大人,他们真的……”
叶汝真抬手止住他的话头:“这话说得确实有道理。”
方才那人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羽林卫中爆发出一阵笑声。
“既然当的是羽林卫的差事,那自然要有羽林卫的行头。”叶汝真道,“劳烦各位,去给诸位壮士取一副铠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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