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春雨连绵时。
清闲不过几日,待到雨将将快要停歇了,萧承懿又旧疾复发、因循照旧地遣人递了催命符过来。
侍候笔墨,又是侍候笔墨。
这借口用得多了,连她自个都懒得去戳穿。
步辇行至御书房门前,她侧身避开廊道檐角落下的水珠,王喜已撑伞堆着笑迎了上来,絮絮道:“姑娘可算来了,陛下都念叨好几回了……”
她记恨先前那“同榻共寝”的乌糟事,并不大愿意给那人及他身边人脸面,不待通传就掠过他。
小姑奶奶!
王喜眉心一跳,忙拦道:“姑娘留步,劳姑娘在外稍待片刻,陛下他老人家正和李大人……”
目不斜视,崔明禾如入无人之境般进了殿。
御书房内气氛有些沉凝。
“江州水患已至此等地步,为何朕昨日才接到奏报?”
绯色官袍的老臣诚惶诚恐回话:“回陛下,周谦上奏只说雨势过大,河水略有上涨,并未提及溃堤一事。若非御史台暗中察访的密探将消息送回,怕是朝廷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好一个‘略有上涨’。”萧承懿发出一声冷笑,手上奏折随手掷在御案上,“淹了七个县,近十万灾民流离失所,他竟敢与朕说‘略有上涨’!”
崔明禾自个寻了位置远远坐着。
江州总督周谦,此人乃周长龄的远房族侄,素有功勋。而立之年就位列一州总督,前途无量。
李大人拱手道:“江州水患盘根错节,非一日之寒。官员素有贪墨之风,周谦此人仗着周家势力,在江州欺上瞒下。臣以为,此事若不严查,恐寒了天下百姓之心。”
崔明禾转了转眼珠,有些兴趣地望过去。
“爱卿所言极是。不过,周谦是周谦,周家是周家。周尚书为国尽心竭力,推行新政,于社稷有功。朕总不能因一个远亲之过,便寒了功臣的心。”
李大人道:“陛下圣明。”
“江州之事,朕自有决断。”萧承懿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赈灾。特派大学士薛安为钦差巡抚,着户部即刻拨发三十万两白银,工部遣人前往江州,督修河道堤坝。”
“将此事交予薛安?”李大人略显迟疑。
“有何不妥?”萧承懿反问。
李大人道:“回陛下,臣以为薛安过于年轻,怕是难以……”
“爱卿此言差矣。薛安入朝时间虽短,却也是中过探花,待过翰林院。总归得给年轻人一些历练机会才是。”
李大人只得附和:“陛下圣明,薛大人年少有为。”
萧承懿笑了笑,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端坐的人身上。
崔明禾翘了翘嘴角。目光一掠而过,她自顾自地执起茶盏。
他分明早注意到她的存在,却装作未瞧见,反而继续与李大人道:“爱卿还有其他事要禀么?”
对方拱手:“秉陛下,无其他要事。”
“嗯。”他支颐的手揉了揉太阳穴。
李大人告退,殿门开合一道,将外头微凉的湿气一并关了进来。萧承懿斜瞥她一眼,她侧过脸,避开他投来的目光。
“没见朕头疼么,还不快过来。”
“……”
“听不见?”
崔明禾:“……”
“头疼就去请太医,我又瞧不了病。”
他听见,头也不回,道:“你多说几个字,朕头疼就不药而愈了。”
在他身后站定,崔明禾轻哼一声,半晌才不情不愿道:“陛下想多了。”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声:“崔大姑娘,你如今是愈发胆大。”
崔明禾冷笑:“那您就继续头疼罢。”
萧承懿:“……”
……幼稚!
她低头盯着自己绣鞋上一颗硕大的珍珠,珠圆玉润上流转一种近乎彩虹的色泽,最后是萧承懿先失了耐性,随口道:“方才听了多少?”
崔明禾道:“陛下说笑。臣女刚到,什么也不曾听见。”
“朕还以为,你会对江州之事感兴趣。”他便哼笑一声。
崔明禾不以为意:“奴婢一介女流,关注朝政,岂非逾越了?”
她又拿这话来搪塞他,萧承懿面上神色显然是不甚相信。他懒懒靠向椅背,双眸微阖,鼻梁挺括,睫毛落下一小扇阴影,崔明禾盯着看。他说:“在朕面前便不用装模作样了。周谦是周长龄的人,如今他出了这般大的纰漏,你心里怕是乐开了花罢?”
“陛下多虑,周大人是陛下肱股之臣,他那族侄犯错,与他何干?奴婢又有何可乐的。”她道,“这三十万两白银若能落到实处,江州灾民多少能好过些。”
萧承懿似笑非笑:“朕先前还以为,你对这天下百姓全然不在意。”
崔明禾扬起下巴:“那倒也不是。”
他重新提笔蘸墨,又问:“那不知我们名满京华的崔大姑娘有何高见?”
她说:“高见谈不上,奴婢对打打杀杀的事不感兴趣。”
“打打杀杀?”
“是,外头那群臣工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对周谦之流的贪墨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鱼肉百姓、鱼肉朝廷?”
萧承懿正提笔写字,闻言笔锋一顿,将一个“杀”字生生写废了。
崔明禾偏头瞥了一眼,很是不客气地笑起来。
“笔给你,你来写?”他索性搁下笔,眼风瞥她。
她道:“奴婢不敢。”
“还有你崔大姑娘不敢的事?”萧承懿颇为新奇地看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见对方着实不打算接茬,才改了话题,“薛安此人,你如何看?”
她确有印象。
此人出身寒微,却才华横溢,据说在殿试时一篇策论鞭辟入里,深得新帝赏识。只是为人清高不善钻营,入仕一年有余,仍在翰林院做个清闲的编修。崔明禾便道:“似是去岁的新科探花。”
萧承懿颔首:“若他自个能争气些,或许能有个好前程。”
“有得必有失。”崔明禾说,“或许人家就喜欢翰林院清闲自在的日子,不愿与朝廷这滩浑水搅在一处呢?”
萧承懿笑了声:“崔大姑娘可是在拐着弯骂朕?”
崔明禾:“奴婢岂敢。”
他笑而不语。崔明禾默了默,又道:“陛下将这钦差的差事交给他,不怕他办砸了?”
“办砸了,正好摘了他的顶戴。”萧承懿道。
她思量是帝王心术果然深不可测。薛安此去是福是祸,全在萧承懿一念之间。
“伴君如伴虎,这话不假。”她似是而非地感慨一句。
他道:“崔明禾,朕若真是虎,你便是在拔虎须的那一个。”
这话叫人没法接。她索性闭了嘴,踱步绕到他身后,伸出两根纤白的指头,不轻不重地在他两侧太阳穴上按揉起来。
力道不大,却也算尽心。萧承懿没再说话,由着她动作,只将那张写废了的纸揉成一团,扔进一旁的纸篓。
檐角残雨滴在青砖,一声轻,一声重。气氛静谧,甚至有些许算得上温存的错觉。
而崔明禾只在想。
他们如今这般,到底是算不得相安无事。
倒也算不得安宁。
御书房内龙涎香未散,两人听见外头环佩叮当。王喜躬身来报:“贵妃娘娘炖了参汤,特意给您送来了。”
萧承懿神色不动:“不见。”
王喜才要退,他瞥过崔明禾事不关己的脸,改了主意。他改口道:“让她进来。”
崔明禾闻言手上动作一顿,便要收手退开,手腕却被他一把攥住。力道不重。
“做什么去?”他眼也未抬。
“贵妃娘娘来了,奴婢自当回避。”她答得理所当然。
萧承懿冷嗤一声,非但不松手,反而将人往自己身前一带。“就在这儿待着,朕准你回避了么?”
珠帘晃荡,殿门开处明艳的石榴红宫装美人已端着一方托盘款款而入。她满心欢喜,进殿目光便胶着在御座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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