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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盈盈月下人·一

小说:

飞光录

作者:

其叶沃若

分类:

穿越架空

离忧隐居避世、远离尘嚣,至今已有八载。

司徒云旗之惨痛旧事早已成为心中冰封逆鳞,官衙贵胄等人事更是避而远之。然而愈是躲,其为慧心堂、誉林侯雪耻之心却愈渐炽烈。

如今忽而听闻自己阳寿无多,正所谓“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离忧心一横,鼓起勇气要随陆离北上盛京,查明旧案。

雪耻冤案乃大义,离忧却不愿再沾染前尘之人情是非。

但若要时隔八年重提旧案,自己的身份便再难隐瞒,届时又该如何面对隔壁的沈回风?

是夜,离忧辗转反侧,至四更仍不得眠,越兴翻身而起,胡乱抓件墨绿绸缎四叶纹夹白貂皮边的披袄,往身上裹了,悄悄推门往院子里去。

不想沈回风当日骤然忆起了旧事,正是心绪翻涌之际,欲与离忧相认却又遇冷,心生狐疑。

她顾左右而言他,执意将久别重逢当作萍水新交,一去八年,原来早已物是人非。若我一再紧追不放,难免尴尬,徒增嫌隙,反而无趣。

再者,我遇难而来,身上一无珍宝二无金银,再执意留下,更无以报答救命医治之恩。

倒不如,趁此时回京复命,至府上备好银钱贵礼,早日送了来,也算全了礼数。至此一别两宽,各自保重。

行伍之人言行不二,思及此处,沈回风心中已有定夺。便谨慎措辞,留了封信,好生放于松涧步月房中,想着夜深出走,也少了客套拉扯一番,独自离开倒干净。

便吹了灯,穿戴齐备,只携了不离手的若云剑,出了门来便要远走。

谁知,这边他正悄然关了门,那边一枕槐安却窸窸窣窣地,门窗响动了起来。

沈回风心下一动,忽地侧身隐至廊下暗处。

山中冬夜,天高气清,繁星点点。

院中烛火俱已燃尽,只借天边一弯新月几缕寒光,远远地晃着院中残雪。

沈回风抱剑悄声倚于廊下,眼见着离忧背上似是批着棉被,弓着身从一枕槐安遁出,嘴里打着冷战,碎步从身边走过,全然不知有人。

至院东角老杏树下的一块山石处停下,勉强探出一只手在棉被里摸索了半刻,忽而月下银光一闪,似是掏出一副花铲,复而抓着衣物小心翼翼地蹲下,对着树根处一阵狗刨。

与平日的斋主不同,如今这般着实有些不雅。

沈回风眯起双眸,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扬。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刨树的女子忙扔了手中的物什,毫不犹豫地跪在雪地里,身子伏得更低,伸出两只手慢慢从地洞里捧出个小坛来。

虽只略看得其背影,也能知她此时分外小心虔诚。

“哈!”

院内静谧无声,远远地听得女子含笑舒了口气,背影在月下泛起一阵银白的薄雾,自言自语道,

“真不愧是本斋主,早早地在每个院中藏了酒!”

话罢,随意拍了拍手上的泥,一手谨慎捧着酒坛,一手裹紧衣物,嘴里依旧打着冷战,回身迎面碎步而来。

“想来斋主已大好了。”

女子已至身侧,沈回风双臂抱剑,轻跨一步,踏入月光中。

他已穿戴完备,一头黑发高高束于脑后,左耳龙纹玉坠在月下光华流转,剑眉星目,丰神俊朗。

却吓得离忧轻呼一声,屏气驻足,手中不稳,酒坛从怀中滚落下来。

沈回风不动声色,只略伸左臂,酒坛稳稳地落入掌中。

“天上人间乃重症疗养的院子,竟也埋了酒。”沈回风近前来将酒坛交还,开口轻声道,语气中难掩笑意。

离忧一听这话,知他早已悄声潜伏在暗处目睹一切经过,心中自是有几分恼。又道自己夜不能寐,本就有三分因他而起,却又被他瞧见自己最放荡形骸的模样,真是冤家路窄。

一时间只觉又恼又惊又滑稽,低头看着自己胡乱穿着披袄,手上又是雪又是泥,眨眨眼,终于噗嗤一下,轻声笑了起来。

事已至此,索性将水绿披袄往身前裹紧,就近坐在了廊下。

只听得水声响动,酒香四溢。

不装了?

见她一改往日端庄,多了几分爽朗,沈回风心中也不禁柔软了些,便也在身边坐下。

若云剑置于身侧,虽不露笑,但眉眼舒展,问:“见者有份,不知可否与斋主共享月下小酌之雅趣?”

哪知离忧回瞪了一眼,淡淡答道:“脑伤这才好几日?不可饮酒。”

她是仁医,虽可自损,却断不能带坏病患。

沈回风侧过身,趁这月夜昏暗朦胧,无所顾忌地看着眼前独酌的女子。

她不施粉黛,气色已比白日好了许多;未戴钗环,额前几丝碎发,青丝及腰,洋洋洒洒落在栏杆上。

抬头饮酒间,纤颈微露,喉中微动,红唇微启,睫毛微颤;月光流转,眼波荡漾,口吐仙雾,肤泛银光。

许久不曾吃酒,离忧嘴馋,连吃三大口,抬起手臂,轻轻抹了抹嘴,感受到身侧注视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沈回风忙挪开视线,假意赏着院墙上银装素裹的藤枝。又觉不够妥帖,装作随意道:

“瞧着斋主气色好些了。”

离忧点头,也随意笑答:“本就不打紧,缠绵了几日,合该要好的。幸而今日贵客带灵药来,自然好得快。”

沈回风挑了挑眉,眼神一动,却只敢在女子脸上一晃而过:“不知是何等贵客,竟有杏林斋没有的灵药。”

他倒警觉。离忧看着沈回风,思忖片刻,无奈一笑,道:

“我若如实相告,怕吓着将军。”

沈回风抬头侧目,看着她轻轻昂首又饮下一口酒,徐徐道来。

“将军道我如何与无咎阁交好,我多年前得了这怪病,便是得无咎阁阁主传真气救下,才偷得了这几年。否则,我恐早已曝尸山野。”

沈回风心中一沉,蹙着眉心点了点头。——是了,自重伤昏迷,恍惚中只觉有阵阵真气送进他体内,这真气醇厚异常,所属之人必定道行颇深。而她肉体凡胎,身量纤纤,如何能有此修为。

原来竟是得无咎阁阁主真传。

沈回风手中轻抚若云剑,心中思虑万千:这八年,孤身一人,究竟如何度过?

离忧见他面露愁容,低头不语,知他心中关切,可那诸多关切,皆因他已认定自己是他的故人。

如此想来,不觉喉中酸涩,道:“将军心中迷津,待时机成熟,自会明白。”

又顿了顿,将手中酒坛递了过去,轻声宽慰:“借将军一口酒,劝将军无须自扰。”

沈回风苦笑一声,抬手接过小酒坛,只放在鼻间一嗅。

酒香馥郁怡人,交织着青梅的酸甜,配这月下残雪,更显悠然脱俗。

不愧是她。

沈回风双手握着酒坛摩挲,却不饮,眼眸颤动,沉声道:“斋主可知,我已不是将军了。”

“八年前,我为……为旧友之事,触怒了先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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