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番外)
我早说过我讨厌这个地方,爬上屋舍边的大榕树,我摘了片叶子要睡觉。耳边听见师父结结巴巴的训斥,应该又是哪个师弟犯了错。
师父就是这样,长着一张很和善的脸,好像谁都可以欺负一下,训起人来却是比谁都要凶得多,明明自己口吃话都说不明白,却能张口闭口把学生贬得一无是处。
经历多了就习惯了,我听着树下那位不知名的师弟哭哭啼啼的声音,把叶子敷上眼睛,双手交叉垫在头下面,翘起二郎腿。
刚来风绻城的时候,我是师父唯一的关门弟子,他大概对我期望很高吧,去剑修阁为了请来了世间排得上前三的入世剑,据说一剑可助万千世间人。
世间人?关我什么事情呢,我只是这风绻城,最没天赋,也最不该练剑的败家子罢了。
师父对我诚然有恩,他从山间溪水中捡到不谙世事的我,把我养大,教我剑法,助我修炼。可是我大概本来就是乡野村夫的儿子,这周身经脉,没有一根适合学武。那剑仙绝学问天,我如何都学不来,到了师门进来二师弟风无笑,再到那个传说天赋异禀的三师弟风无程,人人都比我好,人人都比我学得快。
师父为我起名无尘,他说,希望我来日若是出城,若是入世,此去一程,山高路远,独善其身,可不染尘。
无尘,无尘,此间本尘世,如何不染尘。
睡罢,怎么今天就睡不着呢。我不敢在树上辗转反侧,只能在树叶之下干瞪着眼,那树叶的纹路,在阳光下分外清晰,一条一脉,歧路颇多,断于半程。
师父还口吃着说什么人啊世啊皇帝啊之类的话语,大抵还是那些老生常谈的仁义礼智信之类的话语吧。仁义礼智信,师父又占了几个呢,担着剑仙的名号,助过多少天下人呢。
正如此想着,却听见有润朗清澈的声音,“师父,莫要苛责师弟了,师弟这几日苦练剑术,徒儿都看在眼里。昼夜不休地练剑,却被师父如此指责,师弟难免委屈。”
我在脑海中搜寻一番,终于想起,这是三师弟风无程的声音。那个自幼便天赋异禀,凡是世间武功,看一遍就会的风无程。
都说这世间只有两位习武奇才,天下武功,就没有他们想学而学不会的。一位远在朝堂之中,如今已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说是镇远侯,没镇过远,但掌管这大启朝堂。另一位,近在咫尺之间,就在树下,替那位我叫不上名字的师弟说好话。
我听见师父叹一口气,带着应该是叹惋的语气,磕磕绊绊地踩一捧一“无程啊,他...他不像...你....你....什么看一遍就会...若是我的...我的徒弟...都都...这样,为师也就...省心...”磕绊成这样还要说这么多话,世人不都说,剑仙不开口是仙人,开口就不忍直视了。也不知道那位号称天下第一的师娘——我师父口中的师娘,但是我听说是逃婚了的——枪仙万辞,如何忍受他的。
那风无程还要自谦“师父抬举,徒儿只是学东西快了一点。”一点?很多吧,别人十年八载都学不会的东西,你风无程一剑即出天下惊,“师门中师兄师弟都很是优秀,师父的剑法更是徒儿要悉心学习苦苦揣摩的,徒儿不敢懈怠。”
师父最喜欢风无程,喜欢到几乎要忘了我这个从小养大的儿子,恨不得拉着风无程去祖宗祠堂拜一拜,对列祖列宗说这才是我风沧澜的儿子。
可惜,我只是个不学无术的,徒担着一声大师兄的名头,自从师父门人弟子填其室之后,我已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很久了,这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出落得像仙人一般的三师弟,我是没见过几面的。印象甚至还停留在初次相见,他坐着一辆看起来很华丽的马车,旁边人说他是什么什么侯爷的遗孤,全家都死在了战场上,只剩他一位活着回来了。回来之后放着侯位不继承,要来江湖之中做平凡人。
好一个独善其身,我当时都想把我的名字让给他。
只见他慢慢掀开帘子来,款款走下马车来。弱不禁风的,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手指也白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没干过活的大少爷;脸也白白净净的,神态淡然,一双眼睛真的像是未染尘埃一样。我文化水平不高,若是要形容的话,感觉他是被封印在什么冰块里面,在其中三千年已经成神了,破冰而出来风绻城拯救苍生世人的。
我没故意和他对视,他却不先看师父,直直朝我看过来。我只会干巴巴地看回去,想必模样是挺傻的。可是大少爷大概是非常懂礼数的,他只是低头抿嘴,应该算是行了一礼吧。礼数这些,我也不太懂的,师父教过的,早还给师父了。
他和我莫名其妙行过这一礼,就遵从那礼数去了。规规矩矩地行过拜师礼,一点也没有小侯爷高高在上的架子,说跪就跪,头也是说磕就磕。
就算时至今日,人人提起这三师弟,都要说是天上来的完美无瑕的仙子。就如同今日,我实在不知这位仙子与那位我叫不上名字的师弟,关系是否亲近,可这位仙子就是要站出来为师弟说话。之前也是这样,师父的怒火,不知道这位爱徒平息了多少次。
要我说师父不该执着于那位势要做天下第一的师娘,干脆迎娶三师弟好了。
胡思乱想太多,难免要遭报应,我刚想到这不伦不类的恶俗剧情,就看见一只蜘蛛悠悠闲闲地从上面落下来,和我来了个对视,我都能看清它的绒毛。
我风无尘天不怕地不怕,就是这些虫子,实在是惹人讨厌。
我毫无形象地大叫一声,从榕树上面跌落下去。事情发生得太快何况我光想着丢脸的事情,连剑诀都忘了掐,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要落到地上了。
痛倒是罢了,也太没面子。我羞耻地闭上眼睛,打算掩耳盗铃。
但是等了半天,却没有什么痛感,倒是有什么东西硌着我的后背。我这才小心翼翼地睁眼,却见自己悬在半空之中,四下望去,又用手向后摸了摸,才发现是有剑托着我,而这柄剑的主人,正是在树下那位助人为乐的三师弟。这样的危机的情景,他都如此风度翩翩,只是伸手隔空托着剑,剑气吹起他衣袖与长发,连眼神之中都是慈悲,这样看更像是不染尘埃的仙子了。
他就这样托着剑带我缓缓落下,看着我站稳装模作样地拂了拂衣服。而他呢,一如第一次相见,笑容还是那么得体,半点看不出嘲笑我的意思。我朝他行礼感谢,这才发现师父和那位师弟已经离开,这里只有风无程一个人。
我捡起落在地上的风无程的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前面说过师父为我求了入世,在当时已经是前三的宝剑。可是风无程的剑甚至都不算是求来的,据说他拿着师门统一配备的剑,在那剑修阁阁主面前舞了一次,那阁主当场决定要为风无尘造一把天下第一的剑,甚至剑名就叫做无程。
天下第一的天才配这天下第一的剑,真是相得益彰。
被救过,没有转头就走的道理,我还了这无双宝剑,难得恭恭敬敬地问他“三师弟可要与我共饮几杯?”
这算是我和三师弟第几次说话,约莫不超过三次吧。
可惜我本来就没什么防备心,几杯酒下肚就要和人推心置腹。
我问他为什么要放弃侯位来做江湖中的平凡人,问他如此天赋异禀干嘛还留在师门之中,不是早都学会天问了吗。
还问了什么我忘了,他的回答其实我也忘了,我当时醉意朦胧,大大咧咧地搂着这位仙子,一觉醒来,只剩后悔。
我当然从此恨不得躲着这三师弟。可惜上天就喜欢不遂我意,越是不想见到,越反而天天都能碰到,去后山打水见他在水幕之中舞剑,那湖水在他剑下如游龙穿行,若是我有才华,此时也应该写点“婉若游龙,翩若惊鸿”之类的诗句;在饭堂打饭看见他一遍啃着菜叶子一遍看师父编纂的功法集锦,手中还比比划划的,这回他看起来呆呆的,和平时的形象不大相符,我没忍住笑出来,不知怎么在如此嘈杂的地方,他却能听见我的笑声,抬头朝我看过来;甚至连师父闲来无聊创办的什么一年一度的师门棋艺大赛,都好巧不巧抽到我和他对阵,虽然我剑法不如他一半,但是这棋我可是天天都玩,年年都是师门中第一,他输给我,也大大方方,拱手道“自愧不如”。
难怪这师门之中没人嫉妒他,道德品行,确实是挑不出毛病来。
有时候我都想,不如让风无程来做师父,他对谁都那么好,一点心也不偏,有个成语叫什么太上忘情,大概就是圣人得情而不为情扰的意思,虽然用得可能不太准确,风无程也绝不会自称什么圣人,但是我觉得他大抵已经到了这个境界。可惜我上次酒醉,没记住当我问他志在何方之时,他如何回答。
大概是天下苍生一类的吧,可是这样的话,做侯爷不比做剑客轻松得多。
正想不明白,听见师父一声怒吼,哦,都忘了此时师父在教什么御水之术。就这样又被留堂,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师父讲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要不是知道越反驳师父话越多,我真想告诉他当今圣上信的是道教,不是儒学,他就算做圣人,又如何比过那屠尽天下异己的诸葛歌。
师父看我心不在焉,怒容更甚,就要拿剑柄敲我脑袋,口中说着我曾经那样器重你,你是大师兄应该给宗门做典范,你这样如何救世救苍生之类的话。也习惯了,我等着剑柄落下来。此时却又听见润朗清澈的声音“师父,不如让徒儿试试能不能教会师兄御水诀”
风无程,你果然是看谁落难都要出手相助吗?不当侯爷是因为不能去大街上施粥吗?
我没由来地恼怒,可能我其实早已经对师父,对这风绻城都失望透顶,我知道我只是迁怒于他,可是我控制不住,我朝他吼“你别拿出那幅谪仙人的样子,你以为你很高贵吗,你谁都能帮吗?这天下世人,水深火热之中,饿死街头的比比皆是,你每一个都能救吗?你是圣人,我不是,不要假惺惺地来帮我。”
“你怎么说话呢”师父大吼,连结巴都好了。
我说完就后悔,又拉不下脸道歉,就这样扭捏着,手脚都摆放不自然。
若是此刻风无程骂我,用剑伤我,我都多少好受一些。可是他脸表情都没变,还拉起我的手来,耐心地说“师兄,我知道你心中郁结,学剑法本就是枯燥的,师兄是江湖中自由之人,打开了笼子要飞出去的。师兄不如就给我个机会,让我试试吧。”
我一点儿火都发不出来了,隐约想起上次醉酒,我好像说了什么离开师门去逍遥江湖之类的话。师父在旁边沉着脸,他老是这样生气,在他那张娃娃脸上实在是不太和谐。
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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