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后厨,一盏油灯,火光倏然一摇。
刘副尉方拉上张副尉,却见后头无人,望着黑洞洞的坑道,诧异问道:“没了?”
张副尉舀一瓢水,哐当哐当大口喝下,才道:“她在那儿守着那王八羔子尸体呢。”
刘副尉激动地拉住他的臂膀:“找着了!怎么不带回来?”
“埋土里了,得等天亮了才能挖。若是黑灯瞎火一铁锹下去,给脑袋开了瓢,还如何认得出是他?”
刘副尉惊诧道:“人死了,还给自己埋土里了?”
张副尉呛了两口水,摆手道:“不是,那王八羔子贼得很,挖了个地道,躲里头,点了火药把自己给炸了。”
刘副尉觉出不对来,一边替他掸着身上的尘土,一边狐疑盘问:“坑深吗?姑娘受伤了吗?”
张副尉思索着,并未察觉不妥,只道:“深不深不知,姑娘给炸晕了,倒是没受伤。”
“你被她给骗了!既然没受伤,那说明火药量不大,既能将她震晕,炸点土块定然也被轰得松软,何须铁锹?”
看着张副尉依旧迷惑不解的神情,刘副尉唯恨他怎也是个榆木疙瘩,一拍桌子急道:
“那是将军,是她男人,说白了她比俺们更忧心,还能等到天亮才挖?她不过是怕你跟她抢着要将吕茶送去府衙,这才将你诓回来的。”
“不行,我得回去。违反禁令此罪可轻可重,可按军纪至少也得二十板子,她一女子如何受得?”张副尉这才回过味儿来,抬腿便要走。
刘副尉立即抱住他的腰,拦下,急叹道:“你我皆有官职在身,知法犯法,更是重罪,你我死不死的,全看越郡王心情,否则你当她为何这样同你我争抢?”
张副尉一股气还在脑子上:“那又如何!将军重义,既将她丢下来交给我们看顾,要我们拦住她,你我这般放任她以身犯险,岂非不遵军令?”
刘副尉松了手,扭过张副尉的身躯,极是严肃认真地道:“分头行动,你去找蚂蚱,看能不能再往里探探,机动行事,俺在府里备着。倘若交了吕茶,他们还不放人,有些事儿,才是你我真正该做的了。”
张副尉深吸一口气,明白了刘副尉的用意,重重抱一拳。
梦粱郊外,吕茶的尸体已然被她徒手挖出,此刻,正背着他的尸体赶路,不过,她并不急着将吕茶送往府衙。
她望向城墙上火把微光的方向,大致盘算着方位,正朝着襄灵的木屋进发。
她步履沉重,口中骂骂咧咧:“早知该去学赶尸,这死人是真的……好沉哪!”
襄灵的木屋她去过多回,这回,没走什么冤枉路,约半个时辰,便也到了。
她精疲力竭,手一松,将吕茶的尸身丢在地上,自己也瘫坐在门前,大喘了几口气儿。
“襄灵,真的,没你真不行。”她歇了好一会,呼了一大口气,撑着腿起了身,推开房门。
点燃油灯,脱簪,褪衣,沐浴,濯发。
她拧去发间水珠,换上竹柜里襄灵的旧衣裳,靠在小院里那把竹摇椅上,在静谧夜色里,摇晃竹影下,任由夜风缓慢而轻柔地带走她乌发上的水汽。
朦朦胧胧的毛月亮,落下柔柔的月光,竹影在她的裙衫上作画。
她拿起手畔那封沾了灰泥的信笺,是挖出吕茶尸体时,从他怀里坠落的。
信的内容她已然看过一遍,无非是这些年他奉嘉平之命戕害过的人命,有翠云,有那些与他相似命运的男子,何年何月何时,埋尸何处,记得详实清楚。
这不是赎罪忏悔,也更非将死之人的其言也善,而是他隐藏的后手。
唯在末了,他落了一句“万顷波中得自由。”
她没有合眼,而是一直望着吕茶的尸体,想着他说的话。
她无法判断,他所说的那一句“他骗了你”究竟是临死前的报复,誓要叫自己心存芥蒂,还是当真物伤其类。
她要亲口问一问李焉识。
他的尸体就那样静静躺着,许是与李焉识有些相像的缘故,她总觉着,从前似乎见过他。越想,脑袋便越发痛了起来。
她扶着脑袋,退出了这种自讨苦吃的探寻。
发丝渐渐被吹拂飘扬起,月落日出,天色也渐明朗了。
她散着长发,垂着衣袖,去镜前,认认真真挽起了发髻,末了,去门前折了一枝五瓣竹叶簪于发上,却将那枚银竹簪匿于怀里。
今日,这人,他是不放也得放。
她步去柴房,将襄灵从前做的竹拖车拉了出来,从前是她做来拉柴的。
这竹拖车极是简易,一根粗麻绳挂在双肩,板面是一片片发黄的毛竹,由麻绳连缀而成,底下的车轮则是粗细相同的竹轮,她试了试麻绳,还好没腐,拉着吕茶走个二十多里应当没问题。
她将吕茶挪上去,正面朝上,又覆上厚厚毡布盖严实,以麻绳固定好,便踏上了这条未必有归途的路。
今日虽未见太阳,可风里却荡漾着暖意,待行至城门,她已然走得口干舌燥。
城门值守巡防往常是由将军府所管,这两日已由越郡王手下接管,她拖着一架盖着毡布的宽阔拖车靠近,极是引人注意,很快便被拦在城门外。
官兵围来盘问:“毡布盖着的,所为何物!”
她见四周渐渐围来百姓,这才高声道:“此乃杀害嘉平郡主的罪犯,我于昨夜抓获,特来送交官府,告慰郡主在天之灵!”
百姓近日里也听得嘉平郡主不少传言,不知嘉平郡主死讯真假,官府又按着不言,她这般高声,顿时引来更多人围观。
官兵闻言,喝道:“你又是何人?你说是嫌犯便是嫌犯?”
她从容一笑,清晰镇定吐字:“我乃定远将军李焉识之妻,梁惊雪。”
官兵当即拔刀:“梦粱皆知,李将军尚未娶妻,你又是哪里来的江湖骗子!”
她取下腰间令牌,举至那人面前:“将军府内能持有此物的女子,不过我一人而已。你说,我到底是不是江湖骗子。”
官兵看向令牌,目光又落在毡布外露出的头发,犯了难,思忖后道:“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夫人莫怪,此犯便交由我等看管,请夫人回府吧。”几人便要上前夺她拖车。
她倏然拔剑,一道剑气横扫,喝退上前来人,厉声道:“不可,此犯武艺高强,唯我可擒。如今只是晕厥,倘若交由各位,再逃了,岂不是叫嘉平郡主含冤而终,事关皇家,各位又担得起罪责吗!”
来人见她一脸镇定,煞有介事,更是威严,被她唬住,虽围住了她,却不知如何裁定。
一名领头见四周百姓越围越多,道:“招摇过市怕是引得百姓侧目,还请夫人由我等护送,走小道回府衙,如何?”
她道:“我倒是也想,只是这拖车过于宽敞,进不得巷道转角,还请各位莫要在城门前耽搁,引得更多百姓围观。”
说罢,便无视众人,拖起拖车径自行进,竟也无人敢拦。
领头的对手下耳语几句,几人向前跑去,赶在她前头先行驱散百姓,势必要将此事压下。
她冷哼一声,踏入城门后便高声道:“押送杀害嘉平郡主罪犯回府,此犯凶恶异常,闲杂人等莫要围观!”
百姓原先已被驱赶,听及此言便又一窝蜂的围上来,非要来凑个热闹。官兵人手不足,很快便被冲散。
为首的官兵当即命人急报回府。
城门距离府衙不远,她却假借人多走错路,多绕了半圈,引得更多百姓追随凑热闹。
街上此时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都要来听听这一八卦,究竟是怎样的匪徒能杀害郡主,又被这女子生擒,这女子又究竟何人。
待至府衙大门前,已有一大队官兵候着,意图接手此犯。
已是春末,衣裳轻薄,麻绳勒得嵌入她手臂,肩背肌肤之中,已然磨红磨破皮肤,此刻她却不肯放手,坚持将拖车拉至正门口。她擦去额上汗珠,继而转身向百姓道:
“各位父老乡亲,我乃定远将军之妻梁惊雪。前日夜间,府衙来人将我夫——定远将军李焉识押至府衙,言称他乃杀害嘉平郡主真凶,施以极刑,今日,我已擒获真凶,送交府衙,还请明鉴,放还蒙冤之人!”
言罢,她跪在吕茶的尸体旁,向着府衙重重拜了一拜。
百姓之间顿时骚动异常。
“郡主真死了啊,这一家子哦……啧啧。”
“真是没想到林谦文这事儿还有后续。”
“将军给抓起来了啊,就说这两日怎么没看见将军府上巡街的,昨儿打架偷鸡摸狗的可不少。”
“嗐,我就说半夜听见街上轰隆隆响,原来是去抓将军的。”
“就是,你没看将军府这两日大门紧闭吗?”
“诶,不对啊,这将军的妻子不是才过世的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真死假死,还是又找了一个啊?”
“我先送孩子去书院,马上就来啊。”
“前排板凳。”
“留个屁股。”
“按爪,待会来看。”
“瓜子儿饮料鲜切水果了啊~”
人群越拢越多,官兵拔刀也挡不住激涌的吃瓜群众。有来听李焉识私生活八卦的,有低声蛐蛐郡主和林谦文私隐的,有猜测这凶犯究竟乃何方神圣的。
听着潮水般激涌的讨论,她面朝府衙,微微一笑,她的目的达到了。舆论战,谁不会玩儿啊。
百姓的嘴,岂是你捂得的?
越郡王在里早已知悉,却不愿露面,只叫手下出来应对。
一人急急跑出,笑着对她拱手道:“多谢夫人,这犯人我们便收下了,定然严加审讯。若真将军清白,定好生送还府上。”
她起身,还了一礼,高声道:“不必审讯了,此人已死,我擒得的,不过尸首。”
此言一出,又是一大片骚动,议论纷纷。
她转身,掀起毡布一角,对百姓道:“想看吗?”
捂眼睛的捂眼睛,尖叫的尖叫,但依旧是猎奇者众多,凑得更靠前了。
她微微一笑:“好奇归好奇,咱们尊重死者哈。”便放下毡布。
又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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