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的春天,新会黎家村的田埂上终于褪去了冬日的萧瑟,新翻的泥土散发着湿润的气息,路边的野草冒出嫩绿的芽尖。卓容正蹲在院子里翻晒去年收获的稻谷,金黄的谷粒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她的指尖划过谷粒,心里却依旧惦记着远在印尼的卓安和卓远——距离上次委托华侨寄信已经过去大半年,依旧没有任何回音,她甚至开始担心,是不是再也联系不上姐姐了。
“卓容丫头,在家吗?”院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吆喝声,是村里定期来的货郎张叔。张叔背着一个大大的货郎担,担子里装满了针头线脑、胭脂水粉、糖果玩具,还有些日用小物件,每隔一个月就会来黎家村一趟,给村民们带来外面的东西,也顺便帮村民们捎带些信件或物品到镇上。
卓容连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谷糠,走到院门口:“张叔,您来啦。今天有新到的针线吗?我之前的快用完了。”张叔放下货郎担,笑着说:“有,刚从县城进的新货,丝线颜色齐全,你看看喜欢哪个。”说着,他从担子里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颜色的丝线。
卓容挑选丝线时,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货郎担侧袋里的一叠信封上,心里突然一动——之前委托华侨寄信无果,或许张叔能帮忙把信寄出去?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问:“张叔,您每次去镇上,都会去邮局吗?我……我想给远在印尼的姐姐寄封信,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忙。”
张叔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能啊,我每次去镇上都会路过邮局,帮你捎过去没问题。不过印尼远得很,邮费可贵,而且信能不能顺利到,我也不敢保证。”卓容听到“能帮忙”,眼里瞬间亮了起来,连忙说:“没关系,张叔,只要能寄出去就好,邮费我能付得起。”
当天晚上,卓容坐在灯下,再次拿起笔给卓安写信。桌子上摊着一张泛黄的信纸,是她用几个鸡蛋从村里的教书先生那里换来的,笔尖蘸着磨得细腻的墨汁,却迟迟没有落下——她该怎么跟姐姐说这小两年的生活?
去年秋天,村里的地主突然上门,说租田的租金要涨三成,否则就收回水田。卓容苦苦哀求,说今年粮食歉收,实在拿不出更多租金,地主却毫不留情,扬言要是不按时交租,就把她和卓逸赶出老宅。最后还是王阿婆召集了几个村民,一起去找地主理论,说卓容是孤儿寡女,实在可怜,地主才勉强同意暂缓涨租,却要求明年必须补上。
还有冬天的时候,一场大雪压塌了老宅的后屋檐,雪水顺着破洞漏进屋里,卓容只能用木桶接着,夜里冻得睡不着,就抱着卓逸坐在火堆旁取暖。这些苦,她怎么能跟姐姐说?姐姐在印尼肯定也不容易,她不能再让姐姐担心。
卓容深吸一口气,终于在信纸上落下字迹,笔锋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大姐,见字如面。我和卓逸在新会一切都好,老宅修修补补后能住得安稳,去年的稻谷收了不少,够我们吃到来年秋收。村里的王阿婆很照顾我们,卓逸也长壮实了,已经能帮我喂鸡、扫地,还学会了认不少字。”
她刻意避开了地主逼租、粮食歉收的事,只字不提漏雨的屋顶和寒冬的窘迫,反而写了些轻松的日常:“前几天村里赶庙会,卓逸跟着村里的孩子去看了舞龙,回来兴奋地跟我说了半天,还说等你们回来,要带你们去看。我种的青菜也发芽了,绿油油的,等长大了就能吃了。”
最后,她写道:“大姐,你们在印尼不用惦记我们,照顾好自己和卓远。要是方便,就给我们回封信,让我们知道你们也好好的。”写完后,她又仔细读了一遍,确认没有提到任何让姐姐担心的事,才小心翼翼地把信纸折好,放进一个旧信封里,在信封上工工整整地写着“印尼雅加达林清源果园黎卓安收”,还特意在旁边标注了“内有家书,恳请妥善投递”。
第二天一早,卓容把信封和积攒了很久的四块银元一起交给张叔——其中三块是邮费,两块是托张叔在镇上买些日常用品和盐。张叔接过信封,郑重地放进货郎担的内袋里:“容丫头,你放心,我一定把信送到邮局,尽量让它顺利到你姐姐手里。”卓容看着张叔把信封放好,心里既期待又忐忑,她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顺利送到姐姐手里,也不知道姐姐收到信后会是什么反应。
张叔离开后,卓容每隔几天都会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张叔离开的方向,盼着他下次来的时候能带来姐姐的回信。卓逸也经常问:“二姐,张叔什么时候才来啊?大姐会不会给我们回信啊?”卓容总是笑着说:“快了,张叔很快就会来,大姐也一定会给我们回信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夏天,张叔再次来到黎家村。卓容正在田里插秧,看到张叔的身影,立刻放下手里的秧苗,快步跑过去:“张叔,我姐姐……有没有回信?”张叔从货郎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卓容:“容丫头,你运气好,这封信真送到你姐姐手里了,她还给你回了信,里面好像还有东西。”
卓容接过信封,指尖触到信封的瞬间,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信封上的字迹是她熟悉的姐姐的笔迹,右上角还贴着几张印尼的邮票,信封鼓鼓的,显然装了不少东西。她紧紧抱着信封,仿佛抱着姐姐的温暖,转身就往家里跑,连跟张叔道谢都忘了。
回到家,卓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除了一封信,还有一沓用红纸包着的银元。她先展开信纸,卓安的字迹跃然纸上,带着熟悉的温度:“容容,收到你的信,我抱着信哭了一夜。看到你说你和小弟都好,我才稍微放心些,可我知道,你肯定受了不少苦,却什么都不肯说。”
信里,卓安详细说了自己和卓远在印尼的生活:“我在林清源果园负责账目,老板林清源人很好,很照顾我们。卓远已经开始读书了,他很聪明,老师都夸他学得快,他还经常问起你和卓逸,说等他再大些,就要帮我赚钱,接你们来印尼。”
卓安还在信里写道:“我让清源头帮忙换了二十块银元,你拿着先用,要是不够,再给我写信。别太省着,给卓逸买些好吃的,买几件新衣服,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等卓远再大些,我们就攒够钱,接你们来印尼,咱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最后,卓安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旁边写着:“容容,照顾好自己和卓逸,等着我们接你们。”卓容看着信,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姐姐一直惦记着她和卓逸,一直没有忘记一家人团聚的约定。
她打开红纸包,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二十块银元,银元上还带着淡淡的铜腥味,却让她心里暖暖的。卓容擦干眼泪,把银元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先用一部分钱买些新的稻种,再给卓逸买几件新衣服,剩下的钱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第二天,卓容带着钱去镇上,先买了最好的稻种,又去布店给卓逸挑了一块蓝色的粗布——卓逸一直想要一件蓝色的衣服,说像村里的小哥哥穿的那样。回到家后,她连夜给卓逸缝制新衣服,指尖在布上穿梭。
几天后,新衣服做好了。卓容把衣服递给卓逸,笑着说:“阿逸,快试试,看看合不合身。”卓逸接过衣服,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迫不及待地穿上,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地转圈,嘴里喊着:“二姐,新衣服真好看!我有新衣服啦!”
阳光洒在卓逸身上,蓝色的衣服在阳光下格外鲜亮,他的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
时间在春耕秋收中悄然流逝,转眼就到了1925年。这几年里,卓容和卓逸的日子渐渐安稳下来——靠着卓安寄来的钱,他们买了新的种子,新的种子产量比较高,每年的粮食都能自给自足;卓逸也长大了不少,已经能帮着卓容干些田里的重活,还跟着村里的教书先生识了不少字,偶尔还能帮卓容读写给卓安的信。
可生活的波折从未停止。
1925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更早,也更寒冷。一场大雪过后,老宅的屋顶又开始漏雨,这次漏雨的地方正好在卓逸的床上方,夜里雪水顺着破洞滴下来,把被子都浸湿了。卓容只能让卓逸暂时跟自己挤在一张床上,夜里抱着弟弟,用自己的体温帮他取暖,心里却满是焦急——屋顶不修,开春下雨会更麻烦,可她一个女人家,根本没有力气爬上屋顶修补。
就在卓容一筹莫展的时候,村里来了个新的货郎。货郎约莫三十岁,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脸上带着几道浅浅的疤痕,看起来很憨厚。他背着一个比普通货郎担更大的担子,担子里除了常用的日用品,还装着些工具,比如锤子、钉子、锯子,一看就是个能干活的人。
“有人在家吗?卖针头线脑、修补工具咯!”货郎的吆喝声在院门外响起,卓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院门。货郎看到卓容,笑着说:“姑娘,要点什么?我这儿有新到的针线,还有修补屋顶的瓦片和钉子,要是家里有东西坏了,我还能帮忙修。”
卓容眼睛一亮,连忙说:“大哥,我家屋顶漏雨,您能帮忙修吗?我可以给您付工钱。”货郎点了点头,说:“可以,我以前学过木工和瓦工,修屋顶没问题。你先看看要什么针线,等我帮你修完屋顶,再一起算钱。”
货郎自我介绍说,他叫陈阿贵,是邻县人,走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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