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鑫同徐老谈了起私塾的事情,徐老秀才得听这个消息,没怪,反倒倍感欣慰。
当初他靠着在乡私塾积攒起名望,后到县里经营,本是预备将儿留在乡私塾上继续教书育人。
奈何彼时徐童生正是科考关键的时候,徐老还是想将人带在身侧指点,村上的私塾便就此散了。
他每每想来,心中都含着歉疚。
如今范鑫有重起私塾的念头,乡里的孩子也不怕无人开蒙识字了。
范鑫又是自己的学生,他自觉着再好不过,对范鑫难得有此上进的念头一番夸奖和鼓舞。
得了徐老秀才的肯定,范鑫心中更为笃定了做这件事的念头,回去便与家里头说明了。
这日,陈雨顺家的老二,**陈二郎,又上朱大夫那处去拿些不痛不痒的伤药。
他瞧上了朱大夫的徒弟三七,总是想着方儿的来寻人家。
打这头听得了徐扬说范家要起私塾的事情,回去便将话说与了他爹陈雨顺听。
“范家要起私塾?就范鑫那点儿学问,也有面皮张罗起个私塾来?”
陈雨顺听得这消息,不多相信。
他眼里头范家就不是那般能做事的人家,更何况是起私塾这样的大事。
原先他倒也给范守山几分薄面,一来呢,范鑫读着书,将来说不得哪日走了运考中了,那便是村子上的光彩,少不得要笼络一二;
二来,也还是因着范鑫在徐老秀才手底下读书,又跟着人十几年了,有情分在,他不看范家也得看徐家。
可上半年的时候,这范鑫又落了榜,不读了,打村里头种起地来,四体不勤,中暑昏在了地头,惹些笑话出来。
他更是觉着范家不成气候了,便是给范守山的那几分薄面也不给了。
“徐扬亲口说的,这事情还能有假。听说徐老秀才很是赞许范鑫起私塾的事儿,他老人家嘛,总是念着能教更多的人会书识字。”
陈雨顺听得徐老秀才也支持了,心头有些烦恼。
谁起私塾都好,可他却独是不想范家起。
这私塾一旦开起来,少不得有人家送孩子去读书,届时就得敬重着范家。
夫子家里有个甚么事,学生得去帮,学生屋里人也去帮,多是笼络人的一门营生。
范家二房与他不对付,若要教范家办成了私塾,往后在村里说得起话来了,岂不是更好跟他对着干,他且还要更忌惮人几分。
他思来想去,觉着起私塾这事儿,就那书呆子怕是想不出的,说不得还是那上门婿的主意。
先前分地的时候便见识了这小子不是个好拿捏的。
陈雨顺有些坐不住,破天荒的上了范家一趟。
从范守山那处得听了这事属实时,心头一愤,又听张金桂吹嘘,徐老秀才是何种满意,言起私塾时还要上村里头来云云,无非是显耀得了徐家的支持。
陈雨顺纵是心头多不快,面上却还多欣慰的模样,怪了范家这样的好事,如何没有提前告知,又言有什麽困难,尽管同他提,届时一道想法子。
张金桂头脑简单,陈雨顺一走,还多欢喜的同范守山道:“瞧俺们家要起私塾,就是乡长也要给咱面子咧。多是热心,要帮俺们,换做以前,哪得他这样关照。
范守山却肃着一张面孔:“人说甚你便信甚,先前他那样整老二,可是把俺们范家放眼里头了?
“诚心俺们家起私塾,只怕他陈雨顺没这样大的心胸。
张金桂将信将疑:“如何有你说得这样吓人。
倒是范守山瞧人更为透彻,陈雨顺得晓有了徐家支持,范家的私塾是起得名正言顺了。
他陈雨顺如何好开口阻拦,届时乡亲们瞧着,得言他的不是。
陈雨顺想了个方儿,转头提着两角子酒,又唤媳妇做了一碟香炒肉糜笋丁,上了老乡长钱二爷那处。
“最近秋收忙,有两日没得着见你了,瞧是晒黑了不少。
钱二爷见着陈雨顺,倒是乐呵呵的。
“每年秋里都得忙这一遭,乡亲们粮食进仓,日子安顺,俺再是忙都是欢喜的。
陈雨顺一头与钱二爷倒酒夹菜,一头道:“俺将晒谷场给拓宽了两丈,又添了俩石磨,好教乡亲们晒粮能好晒些,忙着便没得空过来瞧师傅。
“你为村子里做事,这是好事情,俺心头也高兴。
陈雨顺道:“俺虽有时候是能力不济,好心办些糊涂事儿。可到底是师傅一手提拔起来的,旁的不言,为村里尽心办事,定是与师傅同心的。
钱二爷吃着酒,道:“俺当初便是瞧中你这孩子踏实,这才提拔你的。你想着乡亲们,俺也对他们有个交待。
陈雨顺笑着说是,与钱二爷夹了菜后,又言:“师傅可晓得俺们村里头又有了件欢喜事?
“可是徐扬那孩子请了位大夫上咱村里的事?俺早
是听说了乡亲们都欢喜咧朱大夫医术好前阵儿落雨俺腿病犯了寻他与俺贴了一剂膏药便见了效
“朱平大夫的医术自是没话说的徐扬这孩子有本事能将这样好的大夫给俺们村里寻来。”
陈雨顺徐徐道:“只俺说的不是这事瞧朱大夫都来村里多长时间了。俺说的是范家要起私塾的事。”
“私塾?”
钱二爷意外道:“可是范家大小子要做私塾的?俺记着他在徐秀才手底下读书嘛。”
“是咯。”
陈雨顺笑眯眯道:“前阵儿他童考落榜已绝计不读书了。就连徐老秀才都特地回了一趟乡来劝也没给劝下。”
“后头就在村子里跟着范大兄弟耕种到底是读书先生积年累月的离了田地一时吃不消还给中暑了。”
“前俩月里听说打城里头寻了个差事儿干才做了月余不晓得如何又没做了。”
陈雨顺好似说闲一般道:“这些日子听说是要起私塾。俺听外头说原还不信上了一趟范家才晓得是真。”
钱二爷听罢不禁想起以前自个儿在村上做乡长徐秀才也还在乡里教书时的融洽。
他道:“自打徐秀才去了城里咱村里、近处几个村子都没得私塾孩子们想认俩字都没了去处实是不便呐。”
“范鑫年轻人有这志气是好事情。”
陈雨顺闻言道:“俺也觉得好。若是起这私塾是为着乡里做事俺再是欢喜不过。只俺心头也有些发愁。”
钱二爷问他为何陈雨顺道:“这大鑫在徐老秀才手底下读了十几年的书一直也没考出个甚么名堂。这学问……不过话又说回来怎么都是读过十几年书的总比俺这般乡下汉子有的是学问。”
“俺忧心的是他起这私塾也只是个一拍脑门儿的事。”
“早先说不读书便不读了徐老秀才来劝都无用。只当是他有了甚么好的谋算谁想不读书了也便就在家中下地见着不似是个有计划盘算的孩子。”
“后头城里的好好的账房先生也就干了个把月说不干就不干了再一转头又言要办私塾。”
陈雨顺道:“他若是有这心作何一早离了学堂不办却要折腾了这样久才起这念头?”
“办私塾不是儿戏呐说句难听的俺便是怕他年轻性子不定想一出是一出。范家家
境又不见富裕,只怕借着私塾来敛财。村里村外本都是些穷寒老百姓,可不能戏耍他们。”
钱二爷听了这一席话,眉头紧锁:“若真是这般,如何能成。”
陈雨顺见此,心中生喜:“只俺这做乡长的,也不好同人说这些话,怕是打击了年轻人的心。若是前来盖章过文书,俺不给,范家要转头说与乡亲们听,只怕还生误会。”
钱二爷道:“这事不是小事,你得仔细着些。既是乡长,拿了这俸禄,就要为乡亲们着想。范家若真揣着歪心思办私塾,如何能将孩子教好。”
“师傅宽心,俺晓得了。”
陈雨顺在钱二爷这处得了话,转头就与范家发了难。
这私塾不比旁的营生,到底是一门十分体面庄重的事业,要想合规矩,还得要一纸文书。
县里头得要县府礼房的文书才能兴办,乡里头得要乡长盖文书,再转交至县里头。
若是没有公文文书,那便是私办,人家见不得文书,不认你这学塾,若受人举报了,还得吃官司。
陈雨顺不好自个儿直接卡人,便拿了钱二爷出来顶着。
连任二十几载的老乡长,村里人打心眼儿里信服,他既说范家办私塾不好,村户自也更信他的话。
陈雨顺且还装模作样的与范家言,他会帮着劝劝钱二爷,教他们准备着,甚么时候二爷嘴松动了,他就给盖文书。
“他说钱阿公不许就当真是钱阿公不许了?你们可亲耳听到了钱阿公的话?”
范鑫上陈雨顺那处去过文书没成,一家子人又来二房一同商量。
康和一早就估摸出了陈雨顺不会轻易点头,时下听得这结果,也是意料之中。
“虽是不曾亲口说与咱听,可钱二爷是陈雨顺的师傅,他当不会说假话。
钱二爷的邻居,原先听得咱家预备办私塾,一直想把他家狗娃送到俺们私塾来识字,隔三差五的问甚么时候才办起来。如今已是绝计不问了,前儿逢着人打听了一番,话里的意思便是钱二爷不赞许咱开私塾。”
康和道:“咱家里头又没得罪过钱阿公,好端端的如何会不许。只怕是其间有他陈雨顺的功劳。”
家里人有些没辙,这都是村里根基深厚的人家,他们哪里弄得过人。
晓得康和主意多,只好来问他:“三郎,那现下咋办嘛?”
康和道:“我觉着不管外头如何说,还得是亲自去拜一拜
这老神仙。
范守山闻言,也只有这般了,即便是晓得钱二爷跟陈雨顺的情分更深,那他们也只能如此:“成,那俺收拾些礼出来上钱家去。
陈三芳道:“俺拿些咸鸭子,还有一罐儿先前三郎跟大景打山里头弄回来的蜜,大哥与钱二爷送去。
“拿这些东西倒也不差,只别准备甚么贵重的,也别拿红包,没得再落人话柄,教人觉着咱要贿赂钱阿公,到时候弄巧成拙,更说不清了。
康和道:“且也别是大伯跟大伯娘去,还得是大鑫哥前去见人才好。
范守山急道:“大鑫那笨嘴拙舌的,哪里说的清楚,只怕别还倒办了事,钱二爷本就跟陈雨顺好。
康和摇头:“再是嘴笨大鑫哥也二十几岁的人了,往后这私塾要办起来了,也是他主理。时下有事,他躲在后头,爹娘老子去给他说好话,教钱阿公如何想?
“他本就不赞成办咱家里办私塾,要再见着大鑫哥不立事,只怕更不乐意。
范鑫见此,觉得康和说得不差,他愿意去,只心头也担忧:“若我去说得不好,更触了他的霉头可如何是好?
“大鑫哥便实诚的坦白出自个儿心中的想法便好,人各有各的性子,并非个个都是圆滑处世的,可真心、诚信这些品行,在甚么性子的人身上都是光亮的。
康和道:“钱阿公虽和陈雨顺好,但他能连任二十几载的乡长,便是退了,仍得乡亲们百般敬重,足见得他并不是那般不明是非,心眼儿小的人。教他见了你,晓得了你是何心思,会仔细斟酌的。
“自然了,这事情咱也能去请徐家帮忙,但这也和大伯大伯娘出面道理一般。无论如何,大鑫哥你始终都当去拜访人一趟的。
范鑫听此,想了一番,他依了康和的意思。
翌日便心中惴惴的上了一趟钱家去拜访钱阿公。
范鑫与这阿公接触的并不算多,初见人也局促,受问难免有些畏畏缩缩的。
但心中对办私塾这事儿的信念实在高,说起办私塾的事情,竟是难得的坚定与认真。
钱二爷见此,心中对范鑫大为改观,觉着人也不全然似陈雨顺说得那般。
便细问了他作何不读书,又作何屡换营生之事。
范鑫心中羞愧,但还是一一给道了出来。
钱二爷听了来龙去脉,心头想,这事情究竟也怪不得范鑫,旁人坏心发难,
他何错之有。
且人也言,自己学问不高,只给孩童开蒙,教识字写字,故此不可收乡亲们高额的束脩费用,与旁的私塾低上三成。
他觉着范鑫不是看不清自己能力的人,且也有计划,有盘算,哪里似陈雨顺说的。
登时便有些不愉起陈雨顺来。
他且还没往人故意为难范家上想,只觉着陈雨顺作为一个乡长,不曾细细的去查问事情的原委,贸下定论,做事未免太粗心了些。
范鑫也只说明了想办私塾的事,未说一句陈雨顺的不是。
村里人都晓得陈雨顺是老乡长带出来的,范鑫一个外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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