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吃了晌午饭,日头毒辣。
范爹没睡午觉,提着康和弄得一碟子酱肉,一碟冷拌胡瓜,外在一角酒,上了胡家。
这胡家日子不差,盖着八间屋子的青瓦房。
女、哥儿都嫁出去了,儿又在城里赁着屋子住,偌大的屋子,就老两口儿住着。
胡大三的夫郎又是个贤顺的,两人少有拌嘴,素日这里便清净得不成。
人上了些年纪便爱热闹,见着范守林过去,胡大三多欢喜,将人喊进了屋里头。
俩人赤着脚盘腿坐在凉席上,竹榻子中间置了张矮桌儿,酒和酱肉就放在上头。
“你这酒哪家打的,倒是清冽顺口。”
胡大三曲竖着条腿,端起酒碗吃了一口,一只手打着蒲扇,屋里头窗子跟门敞着,偶时外头送阵风进来,倒是算不得热。
“还不是桥东头那家,俺是他们酒肆的老熟客了。不过这酒是真好,说寻了新的甘泉水酿的。”
胡大三道:“改明儿俺也去打一角搁屋里放着。”
“你是不缺酒吃的。”
范爹说罢,夹了块儿酱肉给胡大三:“你再试试这酱肉。”
胡大三依言吃了一块儿冷酱肉,这肉冷着闻不到甚么香气,进了嘴滋味却好。
“哪里弄得这好肉吃?三芳妹子的手艺?”
说着,胡大三又丢了块儿进嘴里。
“她便是会做恁香的酱肉吃,会给俺做了提出来吃酒?你当谁都似你好福气,娶得贤惠和性儿的。”
范爹又与胡大三夹脆胡瓜:“这是俺家婿给俺做得咧。”
“谁有你范老弟的好福,得了个好婿,那日村里头量地,我就瞧着不光一表人才,还立得起事儿咧。把那陈雨顺都给制住了。”
胡大三倒是没拍范守林的马屁,他当真是觉着这康家老三一个上门的,还多有手段。
那日家来,他还跟夫郎说,可惜没给他们家小姑娘招个赘,否则时下一家子也热热闹闹的。
“我只晓得他外头立得起事,不想还做得来菜吃。你说说,这跟得婿又得媳有甚差别?”
范爹教胡大三这样捧着,心里头多得意,不过他也没忘今儿个来是为着干甚的。
“他是好,俺也认。只俺心里头觉得多不是滋味,觉着对不住孩子。”
胡大三见范守林忽得丧头耷脑起来,问道:“好端端的,咋说起这些话来?”
“前些日子俩孩子上了山去,
谁教遭了老罪,给两头山猪给掀了,那一身一脸的伤,真是看得俺揪心窝子。”
范爹垂着头道:“也是俺没本事,要是能有门子手艺在身上,多挣得几个子儿,哪里还消孩子上山去讨那样凶险的日子。”
胡大三听得也是心里一惊,去年他上外村去宰猪,那村子里头姓葛的猎户便说是教山猪掀了,教人给抬回来的。
他在路上瞧得了一眼,可真是够惨的。
“可要紧呐?上徐扬家去瞧过了没?”
范爹摆摆头:“好在是皮肉伤,没出大岔子。”
胡大三听得没事也松了口气,但心头也是发揪,他是个爱孩儿的,自家也是三个孩子,要是哪个遭了这罪,他小爹只怕得了消息得昏过去,自也要急死。
范爹见胡大三隆着眉头,他道:“俺想着总在山里头讨日子也不是个事儿。几年前大景遭了一回厉害的,一家子便把心悬在了嗓子眼儿,如今三郎又遭险,眼瞧着山里头不安生,俺跟媳妇是整宿整宿的不得合眼。”
“她便跟俺说,要是能另寻门营生可就踏实了。”
胡大三还不晓得范爹什麽意思,只宽慰人道:“不枉三芳妹子这样想,做爹娘老子的,总是想孩子平安。”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俺便愁呐,这能教大景做甚呢,他要不去山里了,三郎自也就不跟去了。”
范爹道:“俺这些日子便都在想这事儿,没得个结果。”
“看你给愁的,俺心里也不好过。”
胡大三默了默,他与范爹道:“俺那个不孝子听说近来在城里头弄了间散儿行,个大老爷们儿,去弄姑娘哥儿钻珠子的活计,不像个话。”
他先将自己儿骂了一通,又道:“大景要是肯,俺教那不孝子的小爹同他说说,教大景去做活儿。”
“这甭管哪行哪业,能挣得子儿便是好营生。你家大郎已是出息得很了,放眼咱村子上,几个比得了他的。”
范爹道:“俺多谢你与俺出主意,只大景的性子,你也是晓得的,他哪里合适在城里头讨日子呐。要是教三郎一块儿,倒是妥帖,只铺子里与人好生做活儿,哪有两口子一道的说法。”
他借此说笑一般:“要教他去城里,倒是还不如跟着你学杀猪。”
胡大三笑起来,他没回应范爹这话,只道:“大景就是话少,这样的孩子不滑头,做事认真,多好咧。”
范爹见胡大三这样
说他也没缠着问今儿本就是来探探口风的。
两人又说了半晌的话范爹见外头阴了一阵儿辞了人戴上草帽家了去。
乔夫郎见人走了进屋来收拾桌子。
他同丈夫说:“俺瞧着范二兄弟的意思倒是想你收他们家景哥儿做屠户。”
胡大三闻言道:“他甚都没说不过是来与俺牢骚几句家里事罢了。”
乔夫郎道:“景哥儿是个练家子性子也硬他做不了城里的活儿要是不做猎手了干屠子便是最合适他的。
这天儿这样热范二兄弟地里干了一上午人不午睡专门提着东西上门来找你吃酒不是为着这事儿当真是闲不成。”
胡大三听夫郎这么说一琢磨觉着还真是。
旋即他道:“那可不成俺这手艺是要留与大郎的。”
乔夫郎道:“你倒是好心要把好东西留与咱大郎只你瞧着他肯要么。
先前人要在城里头做生意你生是不乐意一个子儿也不拿出来却也没给人难着瞧如今照样不是把生意弄起来了前些日子俺去县里买灯油看着铺儿里的生意还多好。”
“要俺说你那手艺留着也不过留着倒不如收俩徒弟出来。”
胡大三没搭腔歪在凉席上。
乔夫郎见状也没再言端着碟儿酒碗出去了。
范爹至了家太阳晒得身上火辣辣的。
陈氏赶紧上来问:“咋样嘛?胡屠子甚么个说法?”
范爹摇摇头:“他没应咧甚都没言。”
陈氏道:“拜个师傅不是一张口就成的事儿且再看看罢。要是实在不成便打外头寻个师傅也是有那起子收银子给个名头的。”
康和跟范景这日回去了山里头俩人还是要靠着打猎攒钱再者即便做屠子的事情弄妥了山上也不是全就给丢开去。
山里头弄了那些个蜂箱好不易收拾出来的还是要定期上山来打理。
一日里康和拿冷存的卤水新做了些卤肉出来喊了张石力过来吃。
“要真能在山下寻个营生干俺也替你们高兴
张石力来木屋这头得听了康和跟范景新的打算倒是觉着好。
“不过你俩也真是先前伤了也不同俺说一声。”
康和道:“不是多要紧的伤犯不着那般兴师动众的山里头小伤
小痛的,多是寻常。山下养了几日,如今都已大好了。”
张石力也晓得这个道理:“总归没事便好,大力那小子,这都多久了,走路还有些跛。听得你们村来了个大夫,还说去好生瞧瞧。”
“朱大夫医术不差,他去看看也好,精壮一小伙子,要是落下腿疾便麻烦了。”
张石力点点头。
吃罢了肉,康和还给张石力收拾了两块儿没切的包好教他拿回去吃,爱吃酒的人,大抵都爱两口卤肉,他特地多做了些。
往后他们要下了山,这头还得麻烦张石力得空来关照着。
又一日,康和跟范景弄了些活物进城里卖了回家去。
路上遇着豆腐坊,康和费了几个铜子买了两方白豆腐,拿回去吃。
近来他得了一种新吃法,用松花蛋拌豆腐,豆腐本无味,松花蛋却滋味浓郁,两厢治成一道菜,反倒是奇味。
家里人也爱吃得很。
两人至家时,浑身好似教汗洗了个澡般,汗淋淋的。
康和有些受不住,回屋去便将衣裳给扒了,打着扇子凉快了会儿,这才套了件无袖的褂子。
家里头没人,他正说是去弄点水冲个澡,揭开水缸上的盖子,发现缸里的水竟然见了底。
“没水了,我去挑些水回来。”
康和说着,便去寻水桶,光得根扁担。
“这水桶哪儿去了。”
“许他们便是去挑水了。”
范景也热,他拿汗巾擦着汗,道:“有些日子没落雨了,五黄六月天,村子里水都用得紧凑。”
村里不少人家都没得水井,要吃水用水,要么趁着落雨天用家伙接下下来存着,要么便去公用的水井取。
但乡头拢共两口水井,村东一口,村西一口,天气热了,两口水井前取水的人都多。
范家多数时候是在乡邻李家去取水用的,恰好人有口水井,隔得又近。
康和听此,寻着出门去,就要上李家去找人,在半道上却就撞见了回来的范爹和陈氏。
陈氏赶着驴子驮了两桶水,范爹则挑了两桶。
一路走一路洒,打水井里出来满满的水,时下溢了三指高出去。
康和连忙过去接过范爹的水。
“老槐树下那口水井排起了长龙,俺去了个多时辰都没得水打,还是徐扬看着了俺,把咱唤去他家里头打的。”
陈氏同康和嘀咕道:“夏月里头啥都不说,吃口水当真是
焦人。”
他们家里人多牲口也多吃水最是凶不过每日都得挑水才够使。
康和诧异道:“不是上李大叔家里头打水嘛?怎的去公井了?”
陈氏摆头:“甭提了俺往后都不上李家去打水使了。”
本也是去李家打水打的好好的陈氏总也同李家嫂子端些蒻头豆腐捡咸鸭子送去。
春耕的时候他们家肥不够使念着在他们家里打水吃用范爹堆来卖的肥给他们使都没收钱。
前儿个陈氏照旧去李家提些水喂驴子撞见了他们家老太太。
陈氏还多客气的与老太太打招呼。
“这天儿热哟日日都得洗澡才过得做了活儿起一身汗不洗得酸臭。”
“只水用得紧俺都不敢多使只端了盆儿拿汗襟沾些水绞了擦擦身子。”
陈氏心头听这话说得就觉有些怪了天气热用水紧是常事只他们家里有一口水井如何用得着她说得这样简省。
倒是他们家俩姑娘为着省水使才只能端了盆儿擦洗身子。
她心想怕是这老太太觉着他们家用了她家的水害得他们用水也紧了有意这般说与她听咧。
可陈氏也不确信人究竟是不是这意思毕竟先前两家人来往也还多好。
便笑答她道:“老太太您就是节俭甚么都省来与孩儿用。”
老太太没应她的话转又道:“这毒辣辣的天儿你可还去城里卖东西呐?”
“去咧天不亮就出门赶着日头高了便家来。”
“你们家可发财咧。俺听说这天气热城里的水一车都得卖十几个钱不晓得真假你总在城里走动可真是这般?”
陈氏听得这话脸色微变。
这老婆子说他们家里头洗澡都不敢多使水了又言在城里头一车子水要卖多少钱的话。
她还能不晓得什麽个意思麽在李家打水固然是要方便的多可她也舍不得花钱买水用。
再一则她心里头也有些不痛快虽是没真金白银的拿钱与他们家买水可她也不是总空着手上门时下弄这些实是有些伤人。
于是就只好去公用的水井排着长龙取水使再是麻烦也都得打水
康和跟范景在山上背靠着河山里的水还算充沛用水倒是还不觉有什麽不想村子里头竟是这样的紧。
他道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