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绮英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竟直接两眼一闭,浑身僵直着昏死过去。
这一晕,就连她自己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只当她的意识渐渐恢复起来,却是被梦带回了十余年前的某个傍晚。
“这个叫做花柳病,听说是城里花街柳巷的窑姐儿经常得的病,一旦染上不仅要饱受皮肤溃烂的折磨,生不如死,而且还很容易过人,所以…他们都怕我。”
“这么厉害吗?英英,要不然你也给我画上吧。”
“笨蛋,这病不是随便就能得的,你若毫无来由就招惹上,那些坏人肯定会起疑的。”
“可是……”
“哎呀没关系的阿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保护你。”
……
幼时逢乱,慈恩寺陆陆续续收留了很多像江绮英和薛蕴这样的孤儿,同时也接济了不少流离失所的可怜人。
日子虽然过得很是清贫拮据,但至少平静安宁。
在绮英五岁的时候,把她带回来的主持慧空大师病倒,寺中大小事宜都交给了其他几个长老。
后来寺里又来七|八个不知从哪儿败逃过来的残匪,一个个或残或废,寺中长老们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暂时收容了他们,为他们剃了度,便于避世。
不曾想待他们的伤势渐渐好转,看着寺院里满地乱跑的孩子们,尤其是那几个渐渐长开的半大女娃,歹意油然而生。
绮英就曾暗中撞见过,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几个贼寇把一个十二岁的阿姊拖进寺里的牛棚中,借着风声雨声,掩盖住阿姊的哭喊和他们令人发指的暴行。
那夜之后,她便再也没见过这个阿姊,听说是被这群禽兽不如的东西玩够了,反手卖给了山下村子里的老鳏夫。
一年后慧空大师的病越来越重,这伙贼子便趁机威逼利诱寺里原来的长老和弟子们,要么破戒和他们同流合污,一起祸害寺里的孩子们,要么便会沦为他们当夜锅里的加餐,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声匿迹。
绮英从小长在慈恩寺,亲眼目睹了由慧空大师一手建立起来的乱世净土,一步步沦为藏污纳垢的人间炼狱,甚至眼睁睁看着慧空被他们用破旧的袈裟捂到窒息而亡,却什么都做不了,无法做。
因为她太小了,小得只有匪寇的腰胯高,他们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拧断她纤细稚嫩的脖颈。
是以她穷尽所有智慧和勇气,最后也只想到了装花柳病这个办法。
这病本是从前一个来慈恩寺躲债的风流士子身上带的。当时他已病入膏肓,浑身长满了梅花状的红疹,又因痴迷五石散,最终病瘾同发,瞪着眼惨死在慈恩寺的禅房里。
他死后主持不仅让人立马将他的尸身焚烧,还让人把他碰过的东西通通砸碎扔出去,又取来雄黄艾草等药草洒满他住过的屋子,敞着门窗却又半年不准人靠近。
绮英因为好奇,偷偷跑去一探究竟,还被寺里的和尚见鬼似的急急抓回来,臭骂了一顿。
后来她又发觉自己触碰艾草的时候,身上也会起些红疹,她便借机装起这病。
又有客死厢房这段前因在,也便没人起疑,只当她是沾上了那屋子的腌臜晦气,将她从女孩儿们住的禅房驱赶到了脏臭的牛棚,只捡些残羹冷炙和树皮草根艰难糊口。
至于薛蕴,他可就倒霉多了。
他比绮英晚来到慈恩寺,三四岁上被他的生母亲手丢进的慈恩寺,要他落发出家,却从此再没来看过他。
人都说他母亲是城里的娼妓,房里留不住他一个男娃,方才把他往庙里扔。
他少小时便因性情和长相都柔和软弱,寺里大孩子便总是笑话捉弄他,贼寇鸠占鹊巢后,无人替他定期剃发,头发养得半长不短,越发像个娇气的小姑娘,在男孩儿堆里格外扎眼,惹来不少的嘲笑和欺凌。
而绮英救他那一次,其实当真只是碰巧路过,却成了他同样挣扎向前的人生里,最重要的一根救命稻草。
从那以后,他便时常徘徊于她的周围,借她之势,保全自己。
渐渐的,绮英也发现了他的这点小聪明,却心照不宣,从不拆穿。
直到后来又有一次,绮英身上的痕迹渐淡,她只能一个人悄悄溜出慈恩寺,去山里寻找艾草和一种红色的甜果,将其根碾碎成汁,描摹成梅花形状,继续装病。
那时才刚下过一场大雨,山雾弥漫,山路泥泞难行,即便她已足够熟悉此间山林,却也还是一不小心摸到了断崖边,踩到了因大雨冲刷而松软易塌的山土。
正当她就要失足摔下断崖,偷偷跟着她出来的薛蕴急忙从后方冲了出来抓住她的后领,使出吃奶的劲儿,几乎力竭才把她拖到了安全地带。
劫后余生两个孩子齐齐瘫倒在地上,望着被茂林遮蔽的天空发了很久的呆。
从那以后,他们才算是真的相识。
“哗啦——”
一桶冰凉的河水从高处泼下来,呛进江绮英的口鼻中,顷刻便让她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本能地连声咳嗽,慢慢挣扎着睁开眼睛,却发现她已被人带离了杨家,正身处一座行军所用的毡帐之中。
这营帐十分简素,抬眼望去除了一张堆满书简的翘头案,便只一方铺着莞席的矮榻和一座架着甲胄的木架。
在她身下也只是被马蹄踩实的泥土地,被水一浇,泥泞湿哒哒地黏在她的衣衫,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喜服已被扒了个干净,只剩一套单薄的雪白中衣,同样潮湿冰冷,紧贴着皮肉,将她玲珑有致的身形勾勒得更加明晰。
她正茫然着,一道阴影当头笼下,她不禁仰颈,却在与薛蕴的目光不期而遇时,险些吓得魂飞魄散。
可薛蕴只是低眸瞧着她而已。
这是她在自己的喜宴,哦不,连堂都没拜成,算不得喜宴,应该是在她未婚夫家晕倒的第二天。
彼时薛蕴身为益州军先锋主将,已率领益州军击败杨家父子所管辖的禁军,占领洛阳。
只不过他们益州军是打着清君侧的幌子起兵,而他也并非益州军真正的统帅,是以在攻占洛阳,肃清杨氏满门之后,他的军队便暂时撤出了主城,只待益州军主帅赶到,再行入城拜见夏天子。
此举虽多少有些不把天子放在眼里,大有为人弹劾指摘的空隙,可这般时局动荡的年代,谁又当真在乎什么名正言顺?不过是比谁的拳头更硬罢了。
而薛蕴也不屑争抢这一星半点儿的功绩,甚至比起入城抢功,他还是更在意江绮英这个差点毁掉他整个人生的仇人一些。
可看着她这般惊弓之鸟的做派,他又忍不住烦躁:“做了亏心事,所以格外害怕鬼敲门?英英,这可不像你。”
说着,他俯下身便想去扳她的脸,逼着她直视自己。可谁知他手才将伸过去,便把她吓得连连后缩,浑身上下控制不住地打起哆嗦,活像只应激的狸奴。
薛蕴更加光火,干脆快速伸长手臂,一把扯过她的手臂,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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