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台边攒动的阴影被五光十色的灯掩饰下去。
有人把卡兰扶起来,凑近端详了一会儿。她给人第一印象就是“病弱”,黑发如缎,肌肤又很苍白,连嘴唇上都没有几分血色。她眼睛微微张开后,能看出是稀罕的黑色,比普通的粽还更深一点,这很让人心惊。
她毫无反抗之力,隐约听见评述的声音。
——牙齿齐整、四肢健全、皮肤细腻、骨骼纤细、毛发修剪干净,没有伤疤也没有烙印,完全看不见被打破过的痕迹。
他们像在屠宰场点评动物似的。
“保养得真不错。除了瘦弱一点,全身都很完好。”
“如果是上次围猎送的礼物,也该用过两年了吧?”
“是啊,一个孔都没穿,一个烙印也没烫,手上连茧都没有。这样干干净净的……希欧维尔家都不怎么用她吧。”
“所以说是‘洁癖’呢。”有人讥笑道,“我倒觉得黑奴虽然低贱,但身体带来的乐趣却不少。”
“她不会有病吧?怎么半天都没反应。”一双手掐着卡兰的下巴,仔细看她的脸。
另一人告诉他:“疯了,傻了,嗑-药了,你挑一种。总归不会是瘟鸡。”
吧台边不断有人取酒水,来来往往,不太方便。
最后他们决定把卡兰带去安静无人的地方。
卡兰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周围的气味越来越浑浊沉闷。他们好像通过了很长的走道,进入某间包厢里。
她被放在某个不平稳的地方。
冰冷的酒水从她头顶浇下来,迅速透湿全身。
“醒醒!”有人在推她。
她身上忽冷忽热的,周围一直在摇晃,她伸出手想抓住什么,被另一只手握住。
“不要乱摸。”调笑声,“我还没脱-衣服呢。”
“放开我……”卡兰嘶哑地说道。
又是笑声。
她的身体悬空了。
她勉强张开眼,看见自己在一个藤萝编织的吊床上。
吊床被放进鸟笼式包厢里,在一楼泳池的正上空。周围比较空净,下方的泳池边无数人肉贴肉地热舞,音乐荒糜,各种声音汇聚成浪潮似的疯狂热意。
卡兰抓紧吊床,心生畏惧。
“让我下来……”
笑声。
还有衣物的窸窣声。
“不要着急。”有人告诉她。
另一人凑近:“你太紧张了,先喝点东西吧。”
他们掐着她的下巴,一边笑,一边慢慢给她灌酒。
卡兰感觉有一团火从喉咙里滚落胃部,烧得头皮发麻,周围越来越黑,声音越来越遥远。她正在迅速失去意识。
*
阿诺重新回到吧台边,发现卡兰不见了。
他正准备向酒保询问,这时候才发现拉斐尔给他打了几个电话。
周围音乐声太大了,他没听见。
阿诺不耐烦地打回去:“喂?我有事呢,别吵……”
“你在哪里?”拉斐尔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在天空花园餐厅了!卡兰呢?”
“我正在找她……”
“她不见了!?”拉斐尔砰地一声拍掉了桌上的笔架,“你把她一个人扔在那里多久了?”
“也就十分钟左右。”其实大约有半小时了。
“我马上过来,你赶快去找。”
“我在找!要不是你打电话,说不定我已经找到了!”阿诺生气地说,“你刚才又是为什么打了这么多电话?”
“是为了提醒你赶紧回来!父亲问我你去哪儿了,我只能说你先前对聚会有点好奇,可能在天空花园餐厅。他现在出门找你来了。”
阿诺突然惶恐起来。
他看了一眼前几个电话打来的时间,是半个小时之前。
“我会尽快把卡兰找到的。你没跟父亲说我把她带来了吧?”
“我当然没说!”
拉斐尔迅速拿起车钥匙离开,临走前他又折回去,从抽屉里拿了枪。
阿诺刚挂断电话,就有一双钢铁般的手把他箍住。
“少爷。”低沉的男声从他头顶传来。
阿诺僵硬地转头,看见异国保镖石头般冷硬的脸。
“请跟我回去,公爵大人在车上等您。”
阿诺被钳制着拖走。
外面冷风吹过,他满背都是热汗。
后座车门拉开,他看见留着银色长发的男人坐在里面,权杖横置在膝上,完全没有给他让座的意思。阿诺只能在最边角的地方挤下来。
“父亲……”
“真高兴你还记得我是你父亲。”
希欧维尔的视线没有偏斜,权杖尖端的折光和他眼神一样冷峭。
阿诺压力陡增,说话开始有点不利索:“我就是来看看,什么都没做。”
“你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让希欧维尔家声名扫地了……真了不起,民主党为何还没把你招进去?”
希欧维尔斜睨了他一眼,目光如刀。
阿诺留学两年,好不容易远离了这种压迫性的权威。现在又骤然回到自己小时候,在父亲面前瑟瑟发抖,一句话也
不敢说。
“父亲……”阿诺想说他把卡兰带来了,现在她不见了。
但是他转念一想,这样只会让父亲更生气。
父亲不知道更好。
等明天,他再去把卡兰找回来,假装这事儿没发生过。卡兰肯定不敢告诉父亲,因为父亲要是知道她被别人碰过,肯定不会再理睬她了。
“你应该回来读书。”希欧维尔对幼子近两年的所作所为非常不满。
“父亲!我在国外呆得挺好的!而且我现在知道错了……我一定会改正的,让我留在那里吧……”
阿诺苦苦哀求。
车越开越远。
阿诺看着后视镜里渐小的天空花园餐厅,一面松了口气,又一面诡异地感到提心吊胆。
车速很快,只是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就远离了灯光通明的地方。
“父亲……”阿诺开始口干舌燥,手脚也有些冰冷。
他回想起舞池里种种不堪入目的事情,还有那些暗藏垂涎的目光,以及卡兰完全没有防备斜靠吧台的样子。
希欧维尔微微闭目,神情遥远:“等回去再说,你的母亲还有一番话要劝你。”
“不是这个……”阿诺觉得喉咙里梗了什么,难以开口。要是父亲知道他偷偷带奴隶来,肯定会更生气,说不定真的要让他回国读书。
他还在挣扎权衡。
“父亲……”
“你为什么表现得像个坏掉的唱片机?”
“卡兰还在天空花园餐厅。”
希欧维尔睁开眼,看向自己的幼子,好像他长出了两个头。
“你说什么?”
“卡兰……还在那里,我带她一起去的。”
阿诺很难形容他父亲那一瞬间的神色——比起愤怒,恐惧更甚。
希欧维尔让司机停下,然后拉开车门。
“下去。”他凌厉地命令道。
“我……”阿诺恐慌地想要解释。
“下去!”
阿诺连忙跑下来。
他看见车飞快掉头,转瞬消失在街角。
深冬寒风瑟瑟。
他觉得自己会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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