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两敷,莫沾水。”
李太医捋着白须,面无表情地写下药方。
任知宜颔首谢过,因为不能说话,便以纸笔交谈。
“您之前说我伤在喉部,除了暂时不能说话,应该是不妨碍出门吧?”
李太医抬起眼皮,斜睨她一眼,“老夫丑话说在前头,再伤一次,可是要留疤的。”
任知宜笑笑,“李太医说笑了,只是见天朗气清,想出去呼吸几分山间空气。”
李太医复又低头写方,慢条斯理道:“少许活动,倒无不可。”
“多谢李太医。”
任知宜捏着手中的信笺,莞尔笑道。
景随来信,约她上山。
在信中,他特意提到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仵作住在城郊半山。
高期一案疑点重重,众人各执一词,窥不出真相,或许问题就出在尸验上。
她暂时猜不透景随为何不遗余力地帮她,只不过,双方若能各取所需,未尝不能做同路之人。
————
山岚缭绕,水色空蒙。
沿石阶而上,行至半山腰处,可见一座竹屋。
竹屋外面是木栅圈出的园圃,种了两叉尺的薤菜。屋内杂乱,陈放着各种瓷瓦器具和厚薄不一的刀片。
老仵作坐于圆凳上,手上动作翻飞,片片竹篾编成方筐。
二人进屋。
老仵作看到景随,手下一顿,不耐烦道:“你怎么又来了?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兄长就是自尽!既然不信,还来找我做什么!”
景随也不恼,拱手笑道:“卓老,这次是我朋友有问题想请教。”
卓老望向任知宜。
容貌清丽,姿态纤柔,白皙的面庞现出些许因为爬山而带起的润红,一看便知,是个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
“何事?”
任知宜歉然地指着自己的口,摆了摆手,表示口不能言,只能以笔代之。
卓老这才瞧见,她颈部以白色丝帛缠了两圈,隐隐有药液渗出。
“这是一份尸验单,请卓老过目。”
卓老拿过来粗略看了一眼,随手一丢,扔在地上,“写的什么验单!大理寺的仵作真是一茬不如一茬。”
“有什么问题?”
卓老斜睨了她一眼,“你是死者的家人还是官家?”
任知宜道:“官家。”
卓老冷冷一哼,“小老儿不替官家办事。”
上山之前,景随曾经告诉过她,卓老过去是一名官府仵作,奈何性情孤傲,不懂迂回,得罪了上官,被撵回家。
后来,有些衙门碰到查不清的案子,找到他头上请教,他一概不理;若是死者的家人前来,他便答应帮忙。
“真是可惜!”任知宜面露遗憾,长长地叹了口气,“此案明日便要开堂,他的家人远在千里之外,尚不知情。看来这真相注定是要被掩盖了。”
二人转身欲走,却听后面响起声音。
“等等,先说来听听。”卓老不自在地撇撇唇。
任知宜唇角轻勾,掩下眼底笑意。
卓老生活清苦,竹屋里的东西却都与验尸有关,甚至有几样刀具用料极贵,足见他醉心仵作之术,一片赤诚。
这样的人,必然不愿意真相尘封。
卓老重新拿起验单,细细读了一遍,“不行!”
“什么不行?”
“这里写着“双肋之下有压痕”,是什么颜色的压痕?又是什么形状?全都没写。”
他又指着验单之中的“腹中水草少许”,冷笑两声,“写得如此模糊,如何破案?”
任知宜不解:“卓老何意?”
“除非……”,卓老斜凝视着她,冷冷道:“让我亲自验尸。”
任知宜怔在当场,薄唇紧抿,目色沉静下来。
门外突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林四推门而入,“女史,贡士院的举子去了大理寺静坐。”
————
“微子兴悲,良有以也……”
公堂之上,一众举子盘膝列坐,背脊挺得笔直,俱皆口中低吟。
卫枢跨步而入,眸色幽沉凛冽。
这些人,竟敢效仿当年士子坐地悲歌!
嘉以元年,赣南道节度使盛齐月发动叛乱,因为此前毫无预兆,判军以势如破竹之势直捣京城。
当时在松石书院读书的一位士子听闻城破,悲愤交加,写成一篇未署名的《讨贼檄》,其他士子连夜誊抄数千份,很快传诵京城。
盛齐月武将出身,心胸狭窄,行事残暴。破城之后,将四大书院的士子尽数抓到京城的明镜台。
明镜台,以史为镜,以行昭明。
原本是士子集会,高谈阔论之所,却被盛齐月设上刑架,利刃高悬。
盛齐月逼迫士子说出檄文是何人所写,何人所传。
有士子站出来大骂盛齐月乱臣贼子,天下当共诛之,结果被放在刑架之上,刀刃裂身,胸腹异处,血流满地。
一个士子,接着一个士子被送上去……
那日天光黯淡,大雨滂沱,翻滚的雨珠落在明镜台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水。
所有士子悲愤交加,盘膝列坐,齐声高唱檄文,声音传遍整个京城,如同丧钟齐鸣,苍凉而悲壮。
三百二十八名士子,全数葬送在明镜台。
如今……
这当年的隐痛却成了他们与朝廷对抗的凭恃。
卫枢拢袖握拳,眉目凛然,“林大人,驱走所有人。”
林居正一惊,“殿下!”
卫枢神情冷冽,“孤知道,当年数百士子悲歌赴死,时至今日你们仍怀旧痛,对这些士子格外宽忍。可是,他们是未来大胤的肱骨,不是遇水即化的泥塑。”
林居正尚未答话,堂外传来声音。
“知宜拜见太子殿下,林大人。”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正是宝珠代任知宜见礼。
任知宜踏入堂中,敛起浅云色褶裙,福身行礼。
见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卫枢神色稍霁,缓缓道:“李太医说你还要静养,今日之事,无须勉强。”
任知宜颔首。
接着,着人铺好纸墨笔砚,她执笔挥写,神态自若。
宝珠高声念出,“昔日明镜台上,面对贼子,士子慨然赴死是何等气节!如今尔等却是为了仕途,求一己之私,着实令人作呕。”
举子们纷纷怒目而视,“同窗含冤而死,我们效仿先辈,何错之有?”
宝珠再念,“是求公道还是借机威胁朝廷,你们心知肚明。
“我们就是为高期求一个公道!”举子怒喊,“你所说的证据呢?
任知宜冷冷地扫视堂前众人。
“明日即是开堂之日,你们却要提前一日发难,无非想要以舆论裹挟百姓,以文祸牵制朝廷,实在是其情可耻,其心可诛。”
有举子恼羞成怒,“废话少说。”
“若是今日证明高期并非自尽,而是有人刻意挑起文祸,你们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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