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任知宜去到刑部衙署。
刑部郎中徐志慌里慌张地出来迎人,“任待诏怎么来刑部了?”
“不能来吗?”任知宜身着官袍,明颜如玉,笑若春风。
徐志神色怔忡。
坤荣殿的事已传遍朝堂内外,她如今正处风口浪尖,按理说该留在东宫静思,怎地会跑来刑部?
徐志挥手引路,“圣令有言,任大人可于六部行走。这边请。”
穿院而过,行过内堂、尚书房、案阁和邢狱,徐志为她一一介绍。
二人四处闲转,直走到邢狱门前,徐志方才伸手相拦,“任大人请留步。此处是邢狱,不可进。”
任知宜瞥了一眼森然厚重的铁门,不以为意地笑笑,“久闻刑部大狱之名,是个令人只求速死,不愿苟生的地方。”
“我朝非重案不入刑狱,十狱九死,民间不明真相的人多,便生出许多传言。”
二人闲聊几句,沿着衙署转了一圈,回到案阁。
任知宜直白道:“今日前来,其实是想请徐大人找一份多年前的旧卷。”
“哪一件?”
“云门镇屠案。”
徐志想了想,“此案发生时,正值京城陷落,虽然刑部后来整理过相关案卷,可是遗漏极多,并无太多记载。”
“无妨。”
徐志顿了一下,出言提醒,“此案乃逆贼盛齐月所为,天下皆知。满朝上下恨逆贼入骨,还请任大人斟酌行事。”
“呵呵……”,任知宜格格笑道:“徐大人放心,我并非要为逆贼翻案,只是想在卷中找一个人的名字。”
徐志很快呈来案卷。
任知宜展卷细阅,里面记着——“嘉以四年,连月大雨,云门江洪水泛滥,连淹数镇。大灾之后,百姓染疫。六月十三,盛齐月遣心腹屠杀百姓,火烧云门镇。”
朝廷收复安州之后,为当时死去的百姓立了一座衣冠冢,云门镇就此萧条败落,变成一座荒城。
纤细的食指落于案卷,顺着卷上的名字缓缓向下滑动,直到停在一个名字上,沈玄。
“沈玄,安州人氏,卒于嘉以四年六月十三。”
除了这一句话,再没有关于沈玄的任何记录。
她继续向下翻页,看到——“曾有寺庙僧人送药至云门镇,部分百姓得到救治;后因药材匮乏,疫病蔓延……”
“有四人侥幸生还,将叛贼逆行昭告天下后,不知所踪。”
她在案前坐了两个时辰,将所有案卷誊抄完毕,向徐志告辞离开。
————
宝篆香铺重新开张。
后院中,花叶连枝铺地,香气飘散。任知宜敛裙挽袖,拣出花叶,用木杵捣成泥浆。
云娘坐她旁边,一边将香泥过筛,一边闲聊。
“这几日客人恢复了一些,不过还是比不过开业那几日。最令人惊讶的是,有些夫人来居然是为了打听霍公子婚配与否。”
“呃?”任知宜愣了一下,禁不住放肆一笑。
“这倒好。”她不紧不慢地抖了几滴花汁入香粉,笑道:“趁着明日义兄休沐,你将他拉到咱们香铺里坐着,正好告诉全京城的媒婆,守在家门口是见不到霍大公子的,不如来香铺相人,到时候咱们香铺定然客似云来。”
新科一甲入翰林。三人都成了京城炙手可热的佳婿人选,任知宜和霍思修租住的宅子每日都有媒婆上门,差点把门槛踩破,后来宝珠在门前耍了好一阵大刀,那些媒婆才渐渐散去。
“东,家!”几句玩笑话,惹得云娘啼笑皆非。
任知宜将各种香粉置于戥称之上,记下钱重,重新调配香粉的比例。
此时,檐下的蓝羽虎皮鹦突然高声叫起,“有客到!有客到!”
云娘面露喜色,忙起身净手,“东家,我去前面招呼一下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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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子撩起,来客是三位夫人,皆金珠玉翠,遍身罗绮,一看就是出身显贵。
云娘笑着上前,“夫人,想要买点什么?”
为首的夫人高髻平眉,头戴八宝攒珠步摇,颈间挂一串翠玉珠,最为张扬。她扬着下巴,环顾四周,“我当是什么好地方,原来是家这么寒酸的铺子!”
云娘笑容微滞,旋即恢复,“夫人,要不您看看这款蔷薇香膏,香气清新淡雅,是我们铺子里卖得最好的,好多夫人都喜欢这个味道。”
“哼!”夫人冷笑,“卖得最好的东西,不就是人人都有?我要这种东西作甚!”
云娘忍着气,又拿出一方玉色云纹透雕漆盒,内里是枚玉兰如意香牌,胭脂底色,下缀青玉流苏,别致典雅。
站在后面的两位夫人被勾起兴趣,伸手拿来,放在鼻下闻了闻。
“好像有股淡淡的玉兰香。”
“嗯,这味道温和舒润,倒是挺适合盛夏时节。”
“什么糟烂东西,也值得夸赞?”为首的夫人神情倨傲,唇间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云娘脸上勉力维持的笑容渐渐僵了下来。
“你们东家人呢?让她出来。”那夫人冷冷道。
云娘神色一变,挺了挺脊背,“我就是。”
“呵!”那夫人睕了她一眼,“你算个什么东西!叫任知宜出来。”
她声音陡然拔高,引得路过的行人侧目。
“听说任知宜为人钻营贪利,怎地放着上门的客人不管?”
云娘听不得别人骂东家,登时冷下脸来,“夫人如果买东西,我们香铺欢迎之至;若是觉得我们铺子碍眼,还请离开。”
“小小贱婢,居然敢惺惺作态!”
那夫人怒起,右手一扬,朝着云娘的脸上甩去。
巴掌还未落下,她的手臂便被人拑住,动弹不得。
“东家。”云娘失声道。
那夫人怔了一下,收回手臂,上下打量着任知宜。
任知宜冷冷回视,“畅叫扬疾,处处可闻。钟夫人不过是想见我一面,何必吵得众人皆知呢?”
那夫人眼神发寒,“你认得我?”
“迎接应国使臣的宫宴上,你坐在太常寺卿钟黎钟大人的身侧,我猜错了吗?”
“呵呵!”钟夫人干笑,“那么多人,难为你倒是记得清楚。”
“夫人找本官何事?”
“你居然敢问我何事!”钟夫人双目含恨,“我儿因为你被褫夺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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