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瞧,那边儿那位,是不是张升?”
“哪个张升?”
“就是那个,今年最有望进士登科,最后又落了榜的那位!”
“哪儿呢?”
“那儿!柴房那儿!端着个瓷碗蹲着的那个!”
“不能吧!我听说那张升仪表堂堂,满腹经纶,琴艺也极好,是号人物,年初他的两篇策论还传得沸沸扬扬,颇得好评,听说可是太子爷看了都说了句好的,何以落得蹲墙角食冷饭的?”
“害,没考上呗,功败垂成,人心不古。年初那会儿,好几位大人明里暗里都争着要收他作门生,多有面儿,如今!啧!”
“听说是他考前得了场重病?”
“这倒是真的!我堂弟有位酒友,与他认识,听说他考前突然上吐下泻,还发起了高烧,我堂弟的酒友心善,半夜出去帮他求药。
只可惜喝了几帖药还没见好呢就要上考场,你知道,考场一进去那就是好几天,哪有药给他喝,这不落了榜。”
“那还真是倒霉,下回考试,要等三年咯。不过一回没考上的多了去,他这么有才华,何至于混成这样?”
张升低着头只顾着扒饭,远远听到议论声,也只当是下饭菜,越吃越香。
是啊,何至于混成这样?
他着急忙慌扒完最后一口饭,将碗筷交给厨房的人,才往前院去。
今日是户部尚书王弗王大人的寿宴,请了明月仙居的娇娘出席献艺助兴,他得去招待好。
绕过一片假山假水,又跨过一道小桥,倚清院在前头,这是王弗专门为那位娇娘腾出来的院子。
远远有琴音传来,声音干净利落,节奏明快,不像女子的琴音,倒像是男子的风格。
技艺娴熟,应是名家之徒,只是,尾句有几个音失了准头。
张升颇来了些兴致,也有些好奇,难不成明月仙居来的是位公子?
两步跨进倚清院,远远瞧见一众侍女中间,有一女子翩翩。
那女子头发束得别致,只留了一缕垂在肩头,穿得单薄,一件纱衣罩着,冰肌玉骨,若隐若现。
众人见得他进来,一时间全都噤了声。
张升顿时觉得唐突,憋红了脸,连退三步站到了倚清院的门口,抱手道:“唐突了姑娘,实在抱歉。”
张升埋着头正欲退出去,却瞧见一双足步过来,那头道:“会弹琴吗?我有几个音总出错。”
张升缓缓抬头,看清了女子的脸,顿了好久,只觉得此番场景颇为荒唐,口中有些苦涩,心下却有十二分的喜悦。
“看不出来,你竟是深藏不露,莫不是哪位隐士名家?”庄林巧问。
“姑娘说笑,只是学过几年,有些兴趣,闲来也看也学,死记了些技巧罢了。”张升道。
“先生何必谦虚。”庄林巧也没扭捏,笑着道:“若是先生不嫌弃,待会儿席上可愿为我伴奏?我不爱弹琴,我喜欢跳舞。”
张升抬头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庄林巧却先开了口:“我叫人给你扯帘子,别人看不出是你,事成后我分你五十两银子,算我们合作,如何?”
张升许久没有摸琴,庄林巧的这把琴品质极高,声音干净清脆,他的手有些颤抖。
年初他写了两篇文,均是与民生相关,他想拜入王弗门下,若是榜上有名,他最想去的便是户部。
他最见不得是吏部一介官员的行事作风,所以在吏部尚书送来帖子之时,少年意气驳了尚书大人的面子,换来的是进考场前最后一顿饭里下的药。
他的天不大,那一刻便塌了。
王弗没逐他出门,留他在府中,只是他自己放逐了自己。
帘子外头坐了好多人,他知道今日宴请的名单,达官显贵,名师名家,当然也有吏部尚书崔家栋。
他闭上眼,缓缓抬手,两声曲前音,全场噤声。
前半段是年少懵懂的意气风发,而后是少年得志的激流勇进。
两声之后戛然而止,犹如叹息。
忽而起了后半段,将半年来积攒的愤怒怨恨杂糅,化作疾风骤雨,伴着庄林巧轻快灵动的舞步痛快地宣发。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畅快极了,他觉得生活里照进来一轮太阳,明艳,炽烈。
一曲毕,堂下掌声雷动,喝彩不停。
他敛了嘴角的笑意,准备在帘子撤掉之前下台去,听得有几人私语。
“那是张升的琴声!我听过,曲风也是如同今天这般,铿锵有力,堪称壮观!”
“当真?我听说张升不是自甘堕落,不怎么露面了吗?再说,他那般傲气,怎会与舞女同台?”
“真是张升!我同你打赌!”
“多谢先生,今日的演出相当成功,说好的五十两,绝不耍赖。”庄林巧笑吟吟地将银子递到他手中。
“姑娘怕是忘了我……”张升推了银子。
“我知道,你是张升,仲子村石头镇石头桥底下那个张升。”
少女笑得明媚,如同照进黯淡林间的太阳。
-
烟华坊一处别院。
“霜儿姐姐!”
小丫鬟拿着扫帚正在院中洒扫,时不时就往厢房方向望,见到有人从房中退出来,连忙上前悄声问:“听说殿下带回来了个极好看的小娘子,真的假的?”
“嘘!被殿下听到了得罚我们!”霜儿左右瞧了瞧,确认没人才兴奋道:“我瞧见了,那小娘子素妆浓颜,生得极好看,只是脖颈上手上全是口子,可吓人了!”
“那她好些了吗?你说这小娘子什么来头?我还从没见过咱们殿下跟谁家小娘……”
“殿下!沈公子!”
院内的侍女小厮齐齐行礼。
“李嬷嬷,私下议论主家怎么罚?”徐枳也理着束袖正往院内走,身旁跟着沈岳君执扇掩唇,笑眯眯的。
李嬷嬷才从厢房中忙碌出来,没喘上一口气,连忙上前道:“按规矩当罚她们一个月俸禄。”
“外加今日之内打满十个水缸的水,打不满不许睡觉。”徐枳也道。
两个小丫鬟当即跪下连连求饶,心道殿下哪这么凶过,欲哭无泪。
沈岳君经过她们俩,还不忘补一句:“你们世子殿下心情不大好。”
闻言俩小丫鬟跪得更低了,嘤嘤啜泣起来。
李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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