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棠出到南城门外时,金吾卫已经到了片刻,林世松正在跟杜老他们说话,让她些许意外的是,一旁还有京兆府的官兵,只是那些官兵都退在一旁,双方和气得很。
林晚棠只远远看着,并不叫马车过去。
等金吾卫要带着人进城了,确定这些人只跟着金吾卫走,才放下心,直接回家去。
这一日林世松自然下值晚些,直到天开始黑了才回来,听闻二叔也回来得晚,陛下召了许多人议事,兵部便在其中。
林世松知道林晚棠关心此事,回府后单独吃了饭,便往棠影轩去。
暮色渐深,府中四处都有灯火亮起,院中更是灯火通明,其中书房最亮。
林世松走进书房时,林晚棠正伏案翻阅一本书册,上面图文并茂,图上有船有海。
“在看些什么?”他在对面站定,双臂撑在书案上,低头看着问。
“一本地志。”林晚棠百无聊赖地合上书,放到一边。
林世松于是就看到了书封上的“东海”二字,东海郡和东如郡都在东边临海,可两地差得远,东海在青州,东如在扬州。
本朝只有过在东海郡抗击海寇的经验,如今的靖王还是五皇子时,便是在东海郡的军营历练,长风军亦是在东海最先组建的,嘉顺帝登基前,东海的海寇早已解决,后来内乱起,靖王便带着长风军离开东海郡,回到中原,一路平乱,助嘉顺帝登基。
长风军有平海寇的经验不假,但他们出海不远,对抗的是大批来犯的海寇,而这次东如郡的情形不一样,他们想彻底剿灭东如的海寇,需要出海多远,没人知道,东如的海寇虽数量不多,却行事诡谲,十分狡猾。
要先找到他们在海上居住的岛屿,还要在他们的地盘上剿灭他们,就算封霁亲自带着长风军出征,也绝非易事,首先足够数量且坚实的出海船只,就是个难题,今日的议事连工部都参与了。
林世松不等林晚棠问,便将今日内关于此事的进展都说了。
他将人带回金吾卫后,才知道他们身上个个都带着重要亲人的令牌,全是在死在海寇手中,令牌被拿出来的一幕,震撼得让人静默良久。
嘉顺帝已经派人连夜去将东如郡郡守抓来,又定下了一边造船一边借船的计划,还有其他军备也要准备,相关者今夜就已经启程前往东如。
正所谓军队未动,粮草先行,船比粮草更重要。
“至于谁率军出征,还未定下,不过十有八|九是靖王,长风军是去定了,不过许是因为靖王上个月才遭遇刺杀,陛下对此有些犹豫,”林世松道,“不过要准备好还需些时日,此事应当还要商议几日。”
林世松在说其他,尤其是关于从东如来的那些人的时候,本以为林晚棠会更关心,却没见她有多少反应,反而是说到出征之事,她显然皱起了眉,末了还叹气连连。
“你担心靖王?不想让他去?”林世松盯着她问。
林晚棠撇开脸,沉默不语。
何止是担心封霁,若封霁去了,那还要封琰做什么,封琰不去,她这些时日的辛苦就得白费,还要想着怎么处理与高淼的婚事。
而且若是封琰去,几乎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危险的事都是手下士兵去做,但封霁去可就说不准了,林晚棠轻易能猜到,封霁只会仗着自己最强,去做最危险的事。
她可没忘记,前世长风军和天武卫,都在此役折损近半。
要让这种人安安分分的不冒险,只有把他送上皇位吧,当了皇帝再想身先士卒,会有无数臣子拦着。
她沉浸在思绪中,忽听林世松说了句:“其实我也自荐了。”
林晚棠不敢置信地瞪向他,随即又觉得情理之中。
这确实是哥哥的作风,前世过年前后,因除了靖王遇刺及嘉顺帝病重这样的大事,朝中乱作一团,哥哥并没有收到调令,这会儿还在西平,无从插手东如海寇的事。
简直是添乱!
林晚棠起身绕过书案,对着他的粗壮的手臂和后背,捏拳便揍,“能耐死你算了!长风军中那么多有经验的将官,用得着你?!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你是觉得海里的鱼少你一口不成?你什么时候像父亲,像靖王那样厉害再说吧!”
“不是……你也太小看你哥哥了吧,我怎么就是鱼粮了,我比父亲也差不远了好不好!”林世松便躲便叫。
还敢反驳,看来想去掺和的心不小。
林晚棠走到书房一处架子前,提了剑便往外走,头也不回道:“先看看你比我好上多少吧,三十招内若制服不了我一个弱女子,你就是鱼粮!”
林世松:“……”妹妹要是算弱女子,那真正的弱女子算什么?
不过三十招内,想必不难,林世松有把握二十招内便能制服她,还是在怕伤着她留有一手的前提下。
然而两人在院中对了一招又一招后,林世松逐渐满头大汗。
他已尽全力,然而三十招后,两人还是未能分出胜负,到此已经不必再继续,齐齐停下。
林晚棠跟郁柒对练惯了,林世松比起顶尖的暗卫还是差了些许,她虽也没能赢,但看起来竟没有林世松吃力。
她收起剑,经过发愣的林世松身边时,道:“还说自己不是鱼粮,你若是真要去,那我也只能奉陪了。”
林世松:“……”
这不仅是嘲讽,还是威胁了。
他冒险可以,但不可能带着妹妹冒险,哪怕妹妹也很厉害。
不过,如今这般,到底是他变弱了,还是妹妹变强了???
林世松暗暗决定自明日起要更勤训练。
不,今夜时辰还早,还能练。
他回头找林晚棠,“妹妹,借个人呗?”
吃饱了刚从厨房出来的郁柒正欲打了哈欠,张口却变成了喷嚏,“?”
……
翌日。
林晚棠早早吩咐人去高府递了个帖子,不到午时便有了回音。
她今日穿了一袭烟紫色罗裙,广袖宽摆,裙身有数片用米粒珍珠和打磨精细的贝母绣成花的薄纱点缀,还配了条轻纱披帛,妆容亦温婉娇柔。
近些时日,她已经刻意多作类似装扮,身边的人并不觉得突兀,只是一味地称赞。
她的衣物大多都是金霞银霜置办的,偶尔梅氏和秦氏也会帮忙,且她们都会仔细观察她的喜好,近期的变化似乎深得她们心意,置办的类似衣裙多了许多,恨不得林晚棠每日都有不同的穿。
好看的装扮林晚棠也喜欢,只是一想到穿成这样,是因为要去高府见高淼,她就生不出半点高兴。
不过只要能达成目的,高淼也不过是她手下亡魂,草芥一般,不必在意。
晌午过后,林晚棠乘坐马车去了高府。
为了不落人口舌,她表面上约的是高卉瑜。
林晚棠也没那么怕人嚼舌根,只是不能同高淼一起被议论。
到了高府,下人带她去了高卉瑜处,她与高卉瑜坐了片刻,高卉瑜道:“看你有些心不在焉,知道你是来找四哥哥的,我就不耽搁你们聊了,你在这等上一等,我去叫他来。”
高卉瑜说完便去了侧边一间耳室,一般用作书房或琴室等用,几乎是她刚进去,高淼便从中从来,往正屋走,一进门,便看见林晚棠正坐着品茗,抬眸朝他看来。
“高公子,好些日子不见了,你那腿伤可好齐全了?”林晚棠放下茶盏,笑得温婉。
“承蒙郡主关心,几日前寻大夫看过,说是已经痊愈了,”高淼在方才高卉瑜坐过的位子坐下,下人早已换过茶盏,“林老夫人寿宴那日,因我腿伤未愈,有些扫兴了,还未赔罪。”
高淼说完,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林晚棠。
林晚棠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面上不露分毫,而是心疼道:“什么赔罪,倒是那些叔叔伯伯该向你赔罪才是,明知道你是文官,前阵子又受伤,还那般为难,你也真是的,非要扛不住才说自己受伤未愈。”
说到最后,她语气娇嗔一般,愣了一瞬,好似才发觉自己说这话僭越,且显出些亲昵了,脸上顿时浮现出羞赧。
高淼笑了,“长辈殷切教导,我怎有推却的道理。”
林晚棠今日耐性格外的好,陪他东拉西扯,凭她对他的了解,几乎每一句话都能得中听,几盏茶过去,高淼已被她哄得满面红光。
相对应的,高淼也愈加确信,林晚棠已经对他情根深种,不然从前不可一世的公府千金,昭宁郡主,连太子都看不上,却能在他面前化作绕指柔,解语花。
不知不觉,林晚棠便与他倾吐起了昨日遇到东如人的事。
“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凶残的海寇,一夜之间竟屠戮十余户人家,连县令家都不放过,吓得我昨夜都做噩梦了。”林晚棠昨夜确实睡得不算安稳,妆容再美,也掩不住眼眸里微微血丝,虽不是被吓的,却显得她的害怕更真了。
“此事我亦听闻了,今日早朝,还说了东如郡守瞒报临海县令之死的真相,早朝后又留了许多官员商议相关事宜,我官位卑微,不在此列,却也听人说了许多关于此事的细节,这般惨烈的案子,确实少见,”高淼接着宽慰她,“不过咱们在洛京城,不必怕这种事,你少些胡思乱想,又或者,我陪你去寺庙散散心,求个平安?”
“高公子,我不是自己怕,”林晚棠愁容不展,“我是担心我的一个挚友,她是我家名下庄子的一个邻居,与我同岁,虽是普通百姓,却自小与我玩得十分要好,只是四年前,她一家都搬走了,说是回临海祖籍去,怎么偏偏是临海……”
林晚棠说着,眼泪忽的簌簌落下。
高淼一时有些无措,想了想道:“临海县上千户人家,罹难的只是少数,她大概没事,你别自己吓自己,不如与她通通信?”
林晚棠摇了摇头,“通信太久,我以三年没与她见过,我其实是想亲自去东如看看的,可在这关头,家中是万万不会让我去的……”
“可我实在寝食难安,甚至想着,要不要谎称是去西平看望父亲,借机去东如看一眼才安心。”
高淼皱起眉。
林晚棠觑见他神情,立即道:“我就是说说而已,不会真做出这种事,高公子应当不会喜欢一个会撒谎,会到处乱跑的女子吧。”
可眼泪却流得更凶,决堤一般,任她怎么抬手擦也擦不干净。
高淼叹了口气,道:“你只是太担心朋友,就算做了这种事,我也不会觉得你不好,只是你要瞒着人,便只能自己去,怎能叫人放心,我也只能劝你别去。”
“我知晓了,”林晚棠哽噎着,“还是多谢你能懂我。”
高淼又说了些宽慰的话,林晚棠也顺势平息下心绪。
她能顺利哭得这么狠,只因脑海里想的全是些事与愿违的事情,比如封霁领兵去东如,回不来了,她被迫真与高淼定了亲,封琰在定亲宴上道貌岸然地祝贺她。
啊,想想就觉得自己好惨。
她平复下来后,两人顺理成章聊起了出征人选。
“我听哥哥说,陛下还是属意靖王带长风军出征,虽有犹疑,却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高淼赞同地附和,忽然发现林晚棠神色间有些许不满,“难道你觉得靖王不合适?”
“怎么会?”林晚棠猛地摇头,好像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又小心翼翼道:“我听那些东如人说过这些海寇的来历,据说是许多年前从东如乘船逃出去的亡命之徒,遇到一座岛屿,繁衍了几代人,皆是目无王朝律法的悍匪狂徒,凭借着对海路的熟悉,才得以肆意烧杀抢掠而不怕被官府抓住,岛上有没有一千人都难说……”
林晚棠顿了顿,“要我说,只需解决出海的问题,剿灭他们简直易如反掌,况且,主帅地位尊贵,或许都不用亲自上岛,在岸上或船上指挥就够了,如此轻松,又因此事影响重大,成功后定会在百姓心中芳名永垂。”
高淼边听边想,觉得十分有道理,虽不知林晚棠说这番话的目的,但他已经忍不住顺着想,这样轻易得到的显赫功名,就这么让本就功名赫赫的靖王撷取,岂不是暴殄天物?
林晚棠看了他一眼,又继续道:“我不是觉得靖王殿下不合适,而是……他似乎不缺这种功名,既然获取不难,何不多给后辈些机会呢?我、我哥哥……算了,此事哪里容我多说,不说了。”
高淼心中了然,原来她是想为自家兄长谋取,只是不好意思提,今日与他闲聊,才忍不住吐露了出来。
“你在此处说说有什么,”高淼语气宽和道,“为自家人计深远,这是人之常情,我不会说出去的,况且,我觉得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高公子,你真善解人意,我不小心说出来了,还怕你觉得我自私呢,”林晚棠动容道,“你可千万别说出去,让靖王殿下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凶我呢,我也只能私下说说而已,到底左右不了大事。”
“你放心,我不是那般多嘴的人,”高淼道,“不过这是五妹妹的院子,怕隔墙有耳,我们还是不说这个了,聊些别的吧。”
“嗯。”林晚棠温顺道。
她又陪高淼聊了些别的,好让高淼无从察觉自己的真正意图,演得有些累了,却是高淼先提的有事要回吏部衙门。
林晚棠心里巴不得早早结束,却对着高淼嗔怪道:“这才多久呀,你就要回衙门。”
高淼自然以为她是不舍,心中暗自满足,“我也很想再陪你,可实在对不住,只能改日再陪你了,今日便让五妹妹好生陪你解闷吧,乖。”
“好。”林晚棠咬着下唇目送他离开。
待高淼走后,高卉瑜果然就现身了,林晚棠一副再提不起兴致地模样,被她笑话:“四哥哥走了,郡主的魂也跟着走了?”
林晚棠没有否认,于是又有了借口早些从高府离开。
回到马车上,她直接累得闭目养神,要她这么个不喜欢忍着喜怒爱憎的人去演这场戏,不仅要忍着憎,还要将憎演成爱,怒演成喜,不是一般的耗精气神。
回去一定要好好再睡个时辰。
……
官衙内。
高淼借着向封琰禀报公事的时机,不动声色地问起有关谁出征东如的事。
他如今已十分受封琰重用,不需要时时体察上意,小心谨慎,偶尔发问或提出些建议,都不会被封琰视若僭越,有时封琰还会征求他的看法。
高淼自认只是资历尚浅,才暂时不得上升,他对自己的才干还是有些自信,封琰也不会要一个只会忠心的愚钝之人。
封琰随口答了,果然跟林晚棠说的差不离,嘉顺帝有意让靖王去,只是还在犹豫。
“怎么,你有别的想法?”封琰一眼看穿了他。
高淼看着老实正直,但其实最擅钻营,这一点暗中帮了他不少。
高淼微扯嘴角,道:“卑职确实有些想法。”
“说来听听。”
高淼便将林晚棠说过的那些话,用他自己的话说出了大概意思,区别在于,林晚棠是想为林世松谋功名,高淼是为封琰。
他觉得东如此行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
高淼知道封琰近来一直在努力收拢人心,沽名钓誉,有人买账,却也有那么二三个清流直臣,丝毫不给面子,竟当着早朝文武百官的面,暗讽封琰看似勤勉,却也只是在不停地摘些别人为他种出的果,实际上他根本不会栽树。
曾经高淼以为封琰作为大晋唯一的皇子,将来皇位必定是他的,他可以高枕无忧,可随着高淼在他身边越久,越得信任,才从他的暗示中得知,他对靖王的戒备。
谁都以为,将来靖王会像辅佐嘉顺帝一样,辅佐太子,没想过年纪轻轻却功高盖世的靖王,其实也可以继承皇位,成为太子的竞争者。
这都是因为,靖王的名声太好了。
可这对封琰而言,反而是威胁。
靖王战功赫赫,他不缺东如的功名,但太子缺啊。
林晚棠所描述的,获取功名的轻易,以及成功后在百姓间的名声,对太子一党,都是极大的诱惑。
高淼确信封琰会动心,事实果然如此。
“你确实很会为孤做打算,”封琰朝他赞许道,“其实昨日在式乾殿议事时,孤也想过要不要冒险搏一次,可对这些海寇着实不够了解,又听闻之前东如官府派过官兵,都有去无回,才不敢拿主意,今日听你一说,倒是茅塞顿开了。”
“不过,你是从何处听闻的,如此细致的关于海寇的来历?”封琰不禁问。
高淼本不想提及林晚棠,只怕封琰得知消息是从林晚棠那儿来的,心中会抵触。
但这会儿被问及,想了想,还是说了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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