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纳卷宗的屋内，灯火幽微，翟不凡踏入其中。
他微微侧脸，屋内打盹的弟子还未曾反应就倒了下去。
翟不凡抬手紧了紧蒙眼的缎带，神识如线状从他的五指弥漫出去，如同蜘蛛网一般爬满了整个卷宗室。
温度骤降，那名昏迷的弟子的眉毛上结出了一层浅浅的冰霜，呼吸间吐出白雾。
很快，翟不凡挑出一本残破的名册。
名册的某一页上，赫然写着姜灵的名字、天赋，旁边还绘有她的画像。
翟不凡的手指轻轻抚过那页纸，片刻后，他的掌心燃起一团幽蓝的火焰，火焰无声无息地将那页纸吞噬殆尽，化作一缕轻颜，消散在空气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看向那名昏迷的弟子，抬手一点，一缕神识没入对方的眉心。
这名弟子对于名册中有姜灵此人的记忆被彻底抹去。
弟子悠悠转醒，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疑惑地嘟囔道：“好冷，我怎么睡着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翟不凡如鬼魅般穿梭在昆仑的各个角落。他将之前对姜灵议论纷纷的弟子一一找出，无论是正在修炼的，还是已经入睡的，都逃不过他的神识探查。
每找到一人，他便抬手一点，神识如刀，精准地削去对方关于姜灵的记忆。
当他出现在方才背后议论姜灵的那几名弟子面前时，几人顿时愣住，脸上写满了震惊。其中一人结结巴巴地开口：“掌、掌门……您什么时候回来了？”
翟不凡没有回答，神情冷峻。他抬手一点，神识如锋利的刀刃，直刺对方的眉心。这一次，他的动作比之前更加凌厉，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怒意。那名弟子浑身一颤，眼神瞬间变得空洞，随后软软地倒了下去。
其余几人见状，吓得脸色苍白，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动弹不得。翟不凡的目光扫过他们，眼神如冰，没有一丝温度。
他再次抬手，神识如狂风般席卷而过，将几人的记忆彻底抹去。他们的眼神从惊恐到茫然，最后变得空洞无神。
做完这一切，翟不凡收回手，神情依旧冷峻如霜。
他轻轻擦了擦手：“嗯，回来了。”
几个弟子向翟不凡正常行礼，没有之前的任何记忆：“太好了，掌门回来就好，我们这就去告诉其他弟子。”
翟不凡转身离去，蒙眼的缎带在风中轻轻飘动，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皱起。
蚓毒在隐隐作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他的神经。
他的脸色略显苍白，步履沉稳，却在阶梯尽头停下了脚步。
舒老仍是坐在藏书阁的石阶上晒太阳，瘦削的身形像一根竹竿，胡须和眉毛长到拖地，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他的眼睛微微眯着，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舒老没有睁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沙哑而悠远：“忙完了？”
翟不凡沉默片刻，低声回应：“是。”
舒老随手设下一个结界，阻断了外界的一切，其中仿佛自成一方天地。
他缓缓站起身，胡须和眉毛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舒老的目光落在翟不凡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缓步走近，声音低沉而温和：“你这毒，压不住多久了。我帮你一把吧。”
说罢，他抬起枯瘦的手掌，掌心凝聚出一股柔和却磅礴的力量，缓缓注入翟不凡的体内。那股力量如同一股清泉，流淌过翟不凡的经脉，将他眼睛后的蚓毒暂时压制下去。
翟不凡眉头微松，神情却依旧冷峻，仿佛对这短暂的缓解并不在意。
“多谢舒老。”他低声说道。
舒老收回手：“你此次来找我，不是为了压制这毒吧？”
翟不凡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渡劫成仙的。”
舒老闻言，微微一愣：“你问这个？不求我出手杀了白心月？”
翟不凡道：“你若是想杀她，早就动手了。一直没有动，一定有你的原因，既然求你有风险，不如我自己来成这个仙，亲自杀了她，为姜灵永绝后患。”
舒老背过身，沉默半晌。
“这修真界最大的骗局，其实就是，修炼成仙。”
翟不凡面无表情，袖中的手指微微蜷起。
“古往今来，修炼天才不在少数，修炼至所谓的渡劫期的却是少之又少，再能引发雷劫的更是凤毛麟角。”舒老垂眸，“可是雷劫之后呢？失败者身死，那所谓成功渡劫的又去了哪里？若是真成了仙，自然有通天彻地的本事，那为何从未听说过有仙回来看看自己的后代子侄？”
“雷劫，只是天地之间阻止人族突破能力界限的一道屏障罢了，根本不会有任何一个修真者成仙。那些雷劫后消失不见的，都是死在了雷劫之中。”
翟不凡又感觉到眼后的钝痛：“你站在我面前，却告诉我人不能成仙吗？”
舒老展开双臂，自嘲地笑了笑：“我不过是比你们活的长了一点而已。”
翟不凡道：“我要的，就是活下去。”
“那若是活下去的代价是，一辈子无法得偿所愿呢？”
翟不凡看着舒老。
舒老摸了摸胡子：“人族早就有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说法，成仙也一样，若是你在某一件事上的愿望，执着到可以洞穿天地规则，那你就可以成仙。”
“一念成仙？”
“不错。但可笑的是，成仙之后你就必须维持这一念，否则还是会被抹杀，可人就是这样的动物，欲念只有未成的时候才会无限放大。”舒老慢慢说道，语气中带了一线悲凉，“成仙之后能达成这世上几乎所有愿望，所以这么多年我所知道的成仙者，除了我，无一存活。”
舒老说：“这种成仙后的死亡，或许不应被称为死亡，而是抹杀，被抹杀后，跟雷劫又不相同，此人会永远消失，所有的人都会忘了他。”
翟不凡淡淡道：“也就是说，我若是以生欲成仙，成仙后拥有无尽寿命后，会死；我若以成为至强之欲成仙，成仙后依然会死；若以金钱、爱情等等欲望成仙，都会死。”
舒老道：“是，我知道你与姜灵感情甚笃，你或许会想用爱欲成仙，但这是行不通的，成仙后的无尽生命里，你哪怕有一丝松懈，天地法则就会抹杀你，你敢赌人性吗？”
“我知道了。”翟不凡抬起头，只是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挺拔孤寂，步伐沉稳，再未说别的话。
舒老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轻轻一挥手，一页金纸从袖中飞出，如同流光般追向翟不凡。金纸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的弧线，最终稳稳落在翟不凡的手中。
“这其中有我这一生的经历，亦有全力一击。”舒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希望你和姜灵看了之后，不要怪我作为昆仑弟子，却不能出手相助。”
翟不凡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金纸。金纸薄如蝉翼，却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风起云涌，天地无声。
他握紧金纸，指尖微微用力，随后破开结界屏障，头也不回地离去。
“谢谢。你帮我们的，已经够了。”
*
夜色如墨，翟不凡没有御剑，踏雪而归。
洞府内传来柳轻颜清脆的声音：“这个阵法的核心应该在这里，只要稍作调整，就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一个男声道：“小丫头，你这想法不错，不过还是太嫩了点，阵法的精髓在于平衡，而不是力量，再说你蓬莱后人，研究阵法做什么？”
两人的讨论声此起彼伏，姜灵正靠在洞府门口，双手抱臂，她抬眸看到翟不凡的身影。
“你回来了。”
翟不凡走近她，蒙眼的缎带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姜灵主动牵起他的手，或许因为从风雪中来，他的手掌很凉。
“嗯，我回来了。”翟不凡的声音低沉温柔，“进去吧，外面凉。”
两人双手交叠走了进去，洞府里蓦然安静下来。
柳轻颜的眼神忍不住往他们手上瞟。
夜无殇拿起杯子喝茶的同时，明显眼睛往外面转了转。
八卦是人的本质，魅也一样，洞府内一时有些尴尬。
姜灵打破了这份安静：“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夜无殇，我今日和轻颜用阵法召唤他至此，想留他在昆仑宗住上一段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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