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314应声,黄大仙就先解释道:“他自然是认出来了,只是他把我的人打伤了。”
话音刚落,忽而有一只黄鼠狼窜到黄鸣脚下,黄鸣将它抱起来,对岑白道:“这是我哥黄争,我们各自用幻术扮成你们的样子。谁知那鬼差也不知哪来的本事,刚一见面,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将我哥的幻术识破了,直接用法器把他打成了原形。”
兄弟俩本是同气连枝,又一同修行,早已有了感应,黄鸣已经预料到哥哥情势不好,却没想到连苦修出来的人形都不剩了。
岑白瞪了314一眼,暗道,你下那么重的手干嘛,不知道我们还有求于人家嘛?
314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本想手下留情,只是他幻术炉火纯青,可修为却不高,抵不过我一招。”
岑白:“......”
救命,地府不讲人情世故的么?
黄鸣的脸色果然一变,周身黄烟渐起,仿佛誓要为他哥争口气。
岑白连忙笑着打圆场,“大仙,那依您的意思...”
不料,黄大仙退后一步,施礼道:“愿赌服输,孩子们修炼不到家,哪有反悔的道理,只是我想请这位鬼差卖个薄面,就当做是我讨来的弥补。”
314一怔,看向黄大仙。
“一见到你眉心的绛尘痣,我便知道你的身份,你是冥界最后一面引魂幡,也是唯一的一面了。”
“当年月见冥王用黄泉彼岸花给三百一十四面引魂幡各制出一把碧落弓,这弓落到不同的鬼手里,虽都用作法器,但用途大不相同,就拿十大阴将中的山奈和莪术来说,前者就把碧落弓炼成了护甲防身,后者则是把弓发展成了琴,攻防兼具,所向披靡。”
“数百年前,我与碧落弓结缘,这么多年间,人间与冥界皆是沧桑巨变,我虽用幻术弥补,却终是无缘再见到真迹,如今看到你,不知可否有机会让我再睹碧落弓的风采。”
闻言,岑白看向314,后者面色凝重,一言不发,只是抬起左手,掌心朝上,顷刻间淡蓝光辉汇聚,一把湛清通透的弓便浮现出来。
弓身似用玉雕刻而成,图纹与蜮章盒子上的纹饰相近,弓弦银丝般凌厉,又似鱼线般坚韧,通体泛着明艳的光辉,连月光也悄然失色。
岑白注意到那弓身上的纹样与蜮章的五边盒上的一模一样,两头还刻着314鬼域心境中那墨色的莲花。
黄大仙的大眼睛亮了又亮,手指都跟着颤抖,“麒麟为纹,墨莲作芯,这就是最后一把碧落弓。”
314将手中的碧落弓立起,抚摸着上面的凹凸纹饰,仿佛与它也是第一次见面般陌生,半晌,他直指天边,蜮章化作箭锋。
伴着一声凄厉的嘶鸣,一道璀璨的蓝光在暗夜中冉冉升起,直至最高处,轰然炸开,散作点点繁星蔓延开来。
不似烟花般声势浩大,却至极绚烂。
“能见它一面,我也算没有遗憾了。”
黄大仙深深叹了口气,往事就如流星般在他眼前飞驰而去,最后只余一片无星无月黑漆漆的夜空。
“答应你们的事,此刻便兑现。”
眼前又是黄烟四起,岑白下意识闭上眼睛,她不是第一次进入幻境,上一次还是因为张福生,只是黄大仙设下的幻境并没有那么突然,在眼前出现景物前,还有一段铺垫的小路,像是隧道。
脚下凹凸不平,像是岩石,可低下头却只能看到一片烟雾,岑白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忽而发觉手腕被箍住,冰冷而干燥。
314一言不发地拉住岑白的手腕,仿佛担心他的金贵客户再次悄无声息地消失。
岑白心头一滞,她以为314是又饿了,需要感受活人的体温来充个饥,便没有挣开,神色自若地和314并肩走下去。
尽头终于得见光亮,时间大约已经是下午,岑白和314并不清楚黄大仙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点,张记凉皮已经打烊,卷帘门也放了下来。
十年前的凉皮铺和岑白印象里的别无二致,她还记得自己经常坐在靠墙的角落点一碗三掺凉皮,多辣少麻,再淋上一圈香油和陈醋。
他们走进里屋,忽而“啪”地一声,两人下意识躲闪,偷偷摸摸地朝里面望过去。
是张学弈房间里发出的声响。
张审岩站在张学弈面前,捂着左脸,红色的手指印隐隐从苍白的脸色上透出来。
张学弈打过还不算完,继续骂道:“张审岩,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你脑子是被驴给尥了还是被门挤了?”
“我跟你说没说过,你姐没了的事,你就是打碎了牙也得给我往下咽,绝不能说出去,连你有个姐,都不能说!”
“爸,我不明白!姐是执行任务死的,是好人,是该表彰的,为啥我们不能认她,还连提都不能提!”
张学弈气得红了眼圈,“还不是为了我们,怕有人来寻仇,怕有人来把我们一家都杀死,送去给你姐作伴!”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万一是那些吸白粉的人怎么办?万一他们就是害死你姐的凶手呢?你跟他们说实话,就是把脑子伸出去给人家砍!”
岑白和314的两颗脑袋挨着,顺着门缝望了一阵,才意识到屋里人根本发现不了他们。
这是幻境,他们只是看客。
黄大仙的幻术包罗万象,可以将他自己经历过的或是别人亲眼见到的回忆变成幻境。
他们从前看到的只有黑白灰,而今有了颜色,脸上的皱纹和肤色都变得更加真实,让岑白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张审岩被吼得愣住了,吸了吸鼻子,稍稍抬起头,“爸,不会的,他们之前来店里不是说过吗?说他们受过姐姐的恩,是来照顾我们生意的。”
“我同他们说了我是姐姐的亲人,他们答应了会帮我找一份工作,这样我也可以替家里挣钱了。”
“帮你找工作?你初中毕业,除了给人家打零工还会干啥?我是心疼你,你给别人不如给自家打工,我让你留在家里还委屈了你不成?”
“你在家里,我让你备凉皮,给你福叔择豆子你都干不好!”
张学弈伸出手指重重地点了点张审岩的太阳穴,“我想让你出去开大车,你连个驾照都办不下来,红绿灯你都看不清,你还能干啥啊你!”
张审岩瘪着嘴,小声道:“爸,你就那么看不上我么?”
或许是他太小声,张学弈压根没听清,“你说啥?”
还没等张审岩重复,他就继续不耐烦道:“行了行了,说个话跟蚊子嗡嗡似的。”
“今天晚上停电,明天你给之前留过电话的警官打个招呼,我总是看那四个人不对劲,早做准备吧。”
张审岩抹了把眼泪珠子,没吭声,张学弈也没再看他,自顾自地去厨房备菜,“你福叔和焦焦在外面玩呢吧?你去看着点,要是磕了碰了的,还得花钱上医院。”
岑白往外看了一眼,张福生正在小院子里跟小狗玩,本以为是他攥着狗嘴,仔细看了才发现是焦焦扯着他的袖子。
岑白恍然间觉得似曾相识,还来不及反应,天就黑了下来。
幻境里的时间流逝与寻常并不相同,岑白已经适应。
屋内一片昏暗,忽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张审雨的屋子里传来,像洒水的声音,岑白和314推门进去,正好看见有人在顺着窗户往里倒着什么东西,像是水,映着月色波光粼粼。
可气味一传出来,岑白就知道大事不妙。
那不是水,是汽油!
“快快快!倒进去,都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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