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馥郁自被齐家献与皇帝后,便一直独得圣宠,即便后来齐家和她那个扶不起来的草包兄弟屡次犯事惹皇帝不快,她的地位仍旧未曾有丝毫动摇。
她这个人,漂亮、聪明、手段也足够,更重要的是,她能叫皇帝数十年如一日地宠她,单是这份能力,后宫众人便远不能及。
然而她再如何得宠,一旦牵扯到谋反之事,皇帝也容不下她,她如此,曾经的老国公亦是如此。
如今,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崔道之放在秀秀腰上的手收紧,垂头看她,只见她眉头微蹙,不知道在想什么,很快,她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扭过头来。
她根本不懂方才赵贵那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过......他也希望她永远不会知道。
从王馥郁决定要杀她那一刻起,她便只是他一个人的秀秀,而不再是王馥郁的私生女。
崔道之抬手,拿帕子去擦她的嘴角,这样毫无避讳的亲近看得屋里一众下人急忙侧身垂眼。
秀秀觉得别扭,将帕子从他手里拽过来自己擦,飞快从他身上起来,没站稳,被崔道之扶了一把:
“急什么,若是摔了,怕是要喊疼。”
秀秀打掉他的手,根本不理会他,自顾自坐下来吃饭,一众丫头面面相觑,眼中的震惊挡都挡不住。
秀秀姑娘从前在二爷跟前大气连都不敢喘一下,如今被找回来,竟像整个人全然换个芯子一般,不但敢跟二爷吵闹,生气了甚至直接敢甩脸子不理他。
这些行为可以说得上是大不敬了,按规矩,最少也要被拎到院子里打二十板子,还是下重手,打得皮开肉绽那种,然而……
望着他们二爷不但不生气还带了点笑意的脸,众丫头忍不住微微张大了嘴巴。
赵贵见着她们如此,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当真是没见过世面,若是叫她们见着前儿夜里发生的事儿,不得把下巴惊掉。
众人的神色崔道之自然是瞧在眼里,不过整个屋子能入他眼的也就只秀秀一人,旁人在他眼中比空气强不了多少。
见崔道之一直不动,赵贵忍不住提醒:
“二爷......”
崔道之这才起身,眸光微沉,对秀秀道:
“好好用饭,我去去就来,若是闷了,就去前头花园里逛逛。”
那有个池塘,比从前在崔宅里的那个还要大上许多,里头的荷花开得正好,她应当会喜欢。
秀秀只觉得他啰嗦,自顾自吃饭,半分眼神都不给他。
崔道之已经习惯了她这样对待自己,并没说什么,很快抬脚离去。
穿过层层回廊,来到前厅,只见大皇子正坐在厅上吃茶,见到他来,不禁挑眉笑道:
“大将军回京城这么长时间了,还这样忙?让我猜猜,是旧伤未愈,还是……”
他将茶盏在茶几上放下,两腿搭在一起,撩了下衣摆,半开玩笑地说道:“在谁的温柔乡里起不来?”
这些日子他正春风得意,言辞间也比往日放得开,从前压抑自己,如今除了在皇帝面前,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丝毫不顾虑。
似这等公然调笑大臣房里人的话,虽知说出来不大妥当,但却还是觉得无伤大雅。
崔道之眼底隐隐闪过一丝幽暗,脚步顿了一下,半晌方才过去。
“家里有只鹦鹉跟人学了两句话便胡言乱语,臣被绊着了,方才正训它,所以来迟了些,还望大皇子见谅。”
他看了一眼大皇子手边的茶盏,“来人,给大皇子换新茶。”
大皇子正满心想着王馥郁被夺位的事,并未察觉到崔道之的不满,一只手搭在茶几上,身子往前探,对他说道:
“多亏了你那本册子,若非如此,单凭那女人手下的尸身,父皇还真不一定会下定决心收拾她,不满你说,别瞧我这些时日不说,但父皇一直不动王馥郁,我心里着实是提心吊胆。”
“深怕她跟以前似的,又吹一遍枕边风,哄得父皇晕头转向找不着北,如今好了,你将那本册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呈,他就是想不查办都不成了。”
原本因为齐家造反,王馥郁便已经招致满身非议,如今不仅确认她与齐家有往来,还查出她多年来勾结山匪,为自己大肆敛财,甚至谋害朝廷官员之事。
如此情况下,只需暗中推波助澜一把,她伙同齐家叛乱,意图谋害皇帝的罪名便坐实了,别说他父皇对谋反之人一向毫不留情,便是他老糊涂了想赦免她,怕是也无能为力。
崔道之坐在一旁听着,望着茶盏里的飘荡的茶叶,并不言语,半晌,道:
“殿下今日来找臣,便是说这些的?”
丫头上了新茶,大皇子接过,摇头,“自然不是。”
他想了想,面色微凝,手指敲打着身旁的茶几,将心中疑虑说出来:
“大将军,吏部办案的官员说,那册子好似被人处理过,原本的页数应当不止那么多。”
崔道之抬头,将手中茶盏放在茶几上,轻声道:
“臣找到时,那册子便是如此,多半是那山匪临死前想销毁证据,却没来得及。”
大皇子觉得他说的在理,点头
道:“除了这个,我还有一奇事要说与大将军听。”
崔道之微微抬眼,视线望向大皇子身边的一尊琉璃珐琅熏炉:“殿下请讲。”
“不过几日的光景,原先在王馥郁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便死了九成,如今剩下的,也都是些负责洒扫的下等宫人,仵作验尸,也没验出什么来,都说是正常死亡。”
崔道之淡淡道:“兴许,是他们知道自己必死,为了少受些苦楚,便先一步殉主。”
大皇子点头,这样也倒说得过去。
“这便罢了,奇怪的是宫人从王馥郁宫里抄出一个小孩儿用的拨浪鼓,年头最少也要十年往上,样式做工都不像是长安的东西,除此之外,她如今精神头不好,晚上还做梦,嘴里一直叫一个人的名字……”
崔道之眉心一跳,状似无意般问道:
“……叫的什么?”
大皇子摇头,“好似是叫宋什么的,宫人只说听不清,多半是从前认识的相好……”
他对这事并不十分在意,不过是随口一提,崔道之却微曲了手指,垂了眼。
两人又说了些话,大皇子才起身告辞,望着他的背影,崔道之眼底一丝阴郁闪过。
王馥郁的命,拖不得,得尽早送她上西天。
等他回到秀秀院子,却见她已经吃过了饭,正在廊下坐着绣荷包,碧衣红柱,风轻轻吹过她的脸颊,扰乱了发丝。
看到这一幕,崔道之浑身的戾气尽皆散去,抬脚过去,将秀秀耳边的碎发塞到她耳后,垂眸问道:
“做什么呢?”
秀秀想躲他的手却没躲过,不耐烦道:
“大将军既长了眼睛,便自己瞧。”
崔道之为抿了唇,随即又松开,坐到她身后,沉声道:
“在给我绣荷包?”
秀秀手一顿,回头瞧他一眼。
这人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她眼中的情绪太过明显,崔道之不禁沉了脸:
“给谁的?”
那模样,活像是在抓奸夫。
秀秀扭过头去,并不搭理他,却被他一把夺去手中荷包。
秀秀想起上次他扔自己镯子的事,害怕他故技重施,便道:
“你又发什么疯,这是给我自己的。”
崔道之面色稍缓,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荷包,见上头只简单绣了一只桂花,便道:
“怎么不绣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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