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暂时安全的房间内,时间仿佛凝滞,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微弱声响,以及肺部每一次扩张收缩带起的、劫后余生的轻颤,空气中,崖柏的冷香、旧书的霉味与若有似无的臭氧气息混合,构成一种奇异而令人不安的安宁,像一层透明的薄膜,包裹着内里汹涌的暗流。
江问渔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枚素圈银戒早已被体温捂得温热,失去了金属最初的冰凉,当指尖掠过内侧那道熟悉的、细微的刻痕时,神墟的腥风血雨、玊的尖啸、空间崩塌的轰鸣,仿佛瞬间退潮,被另一种更具侵蚀性的东西取代。
南陵城闷热潮湿的雨夜,带着老旧出租屋里洗衣机滚筒永无止境般的轰鸣声,裹挟着记忆的碎片,汹涌地将她淹没,那声音粗糙,重复,却充满了烟火人间的踏实感。
医学院的生活总是枯燥得仿佛看不到尽头,厚重的解剖学教材摊开在逼仄的书桌上,台灯的光晕照亮泛黄的页面和复杂的神经血管图谱,空气里弥漫着福尔马林刺鼻又令人安心的气味,混合着南陵夏日特有的、裹挟着植物腐败气息的滚烫热浪,几乎要摧毁年轻学子最后的心智防线。
那间租来的小屋虽然狭小,墙角甚至因为雨季而有些渗水晕开的黄渍,却被他们一点点布置出温馨的模样,路行舟会在厨房那方转不开身的狭小空间里,手忙脚乱地试图复刻江问渔最爱吃的糖醋排骨,油花四溅时他会夸张地跳开,她却总是倚在门框上,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挤在灶台前,笑着指挥——“该放糖了!”“火太大了笨蛋!”——即使最后端出来的是一盘带着焦糊气的、酸甜失衡的失败品,两个人也会就着昏黄的灯光,一边互相嘲笑,一边吃得心满意足。
或许是幼年长期生活在渔村,海风湿冷,江问渔的手脚总是冰凉,像是捂不热的玉石,每次去实验室前,她都需要用喝空的塑料瓶灌满热水,抱在手里好一会儿,指尖才会恢复些许知觉,才能稳稳握住冰冷的手术器械,那个秋天,她喝掉了无数瓶为了捂手而渐渐变凉的凉白开,窗台上积攒的空瓶子也越来越多,路行舟默不作声地把那些瓶子收集起来,悄悄放在出租屋一楼堆满杂物的楼道角落,附近的流浪汉会定时来捡走,换来一顿简单的午饭,或是几个馒头,至少是一顿短暂的温饱。
他从未提及,是她某次提前回家,偶然撞见,那个高大的男人正小心翼翼地将几个空瓶码放整齐,背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温柔。
入了冬,南陵的湿冷仿佛能钻入骨髓,江问渔的课程排得更满,实验室和图书馆两点一线,路行舟也接到了新的项目,常常加班到深夜,他回到出租屋时,江问渔多半已经蜷缩着睡下,他会轻手轻脚地洗漱,然后掀开被子一角,将她冰凉的脚丫不由分说地捂在自己温热的肚皮上,那坚实的暖意,总能驱散她梦中的寒意,早晨,当她被闹钟吵醒,枕边人早已离开,厨房的保温锅里却总会留着一碗熬得软糯粘稠的白粥,旁边有时会压着一张便签,画着一个丑丑的笑脸。
周末难得的休息日,江问渔总会裹上厚重的棉衣,像一只笨拙的小熊,被路行舟拉着穿梭在旧书市场泛黄的故纸堆里,淘换那些绝版的医学典籍,他会举着一本封面残破的《人体解剖学图谱》,笑着打趣她是“捡破烂的小学霸”,江问渔便会恼羞成怒地红着脸,挥着拳头追着他打闹,在冬日灰白色的天空下,在旧书尘埃飞扬的街道上,直到被他大笑着裹进带着体温和淡淡烟草味的大衣里,在第一片雪花真正落下来之前,他的怀抱就是她最坚固的堡垒。
路行舟的第一笔项目奖金发下来时,他偷偷跑去一家老银铺,亲手打了一对素圈戒指,内圈刻着彼此的名字缩写,还有一朵他练习了无数次、依旧显得笨拙稚拙的莲花。
在进门之前,他在楼下徘徊了许久,反复演练着该如何开口,说些什么浪漫的誓言,心跳快得像要挣脱胸腔,可所有的排练,在江问渔推开门、带着疲惫又明亮的笑容看向他时,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小渔游啊游,终于找到了大海。”他总是用这句玩笑话来定义他们的相遇,语气笑嘻嘻的,眼神却认真。
江问渔每次都会认真地反驳:“小渔不需要大海,大海太广阔,太不确定了。小渔需要的是踏实的陆地,是一个温暖的家。”
“等这个项目结束,我们就结婚。”路行舟说这话的时候,窗外是南陵永不落幕的霓虹灯光,他握着她的手,指腹摩挲着那枚尚未送出的戒指:“然后我们去你一直想去的海边,看真正的海。”
江问渔正背对着他,打开那个老是嗡嗡作响的老旧小冰箱,拿出一瓶冰镇苏打水,瓶身瞬间凝结起冰凉的水汽,她头也没回,声音里带着笑意,试图掩盖那份汹涌而来的、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笨蛋,先把菜炒熟了再说。”
一切似乎都水到渠成,平稳地驶向那个看似普通、踏实、触手可及的幸福未来,她本来应该拥有那样的人生。
新婚前夜,不知道是因为连日筹备婚礼的琐碎压力,还是考研复习堆积如山的资料让她精神透支,江问渔陷入了一场重复而诡异的梦境。
一座巨大、冰冷、通体呈现出虚幻质感的白塔,矗立在无尽的虚无之中,塔身散发着不容亵渎的圣洁光辉,却又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她一次又一次地从这相同的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心如擂鼓,下意识地伸手去寻找身边的暖源——
身边的位置,空了。
路行舟不见了。
报警之后,她心中的不安,如同墨滴入清水,迅速弥漫侵蚀了整个身躯,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发出警报。
警察调取了所有能调取的监控,走访了左邻右舍,可监控里没有任何路行舟离开的画面,他就这样在密闭的出租屋里人间蒸发,邻居们的记忆也仿佛在一夜之间被篡改,他们用茫然又带着些许同情的眼神看着她,众口一词地表示从未见过她口中那个“高大、爱笑”的男朋友,他的身份证信息在系统中变得模糊不清,社保记录出现乱码,一切能证明他社会存在的痕迹,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淡化,消失。
整个世界都在用一种冷酷的、不容置疑的口吻告诉她:路行舟,只是你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那种感觉,就像你原本站在坚实的土地上,却眼睁睁看着脚下的土地寸寸龟裂,化为吞噬一切的流沙,而只有你一个人在下沉,周围的人却站在坚实的岸上,疑惑地看着你。
指尖这枚微凉的戒指,似乎成了唯一能证明路行舟曾经存在过的、摇摇欲坠的证据。
“问渔,你最近看起来很不好……”同学关切的脸和声音将她从冰冷的回忆深渊拉回现实,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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