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虞国公夫人脸色苍白地站在廊下抬头看天,轻声道:“这天太闷……怕是要下大雨。”
她已经站在这里半日了,但始终不敢进屋去见人。她的贴身婆子不忍心,走过去轻声道:“夫人,三少爷还没醒……您先回去,等他醒了你再来。”
虞国公夫人却没有动。她天生耳朵灵敏,已然听见里头压抑的痛苦呻吟声。她眼眶一红,万般酸楚涌上心头,而后抬起手狠狠将眼泪一把抹去,朝着里头道了一句:“逢林……若是痛,就叫出来。阿母在这里呢。”
虞逢林与她一墙之隔,闻言尽量笑了一声:“阿母,我没事。”
他坐在轮椅上,手紧紧攥着扶手,青筋毕露,努力正常道:“真没事,您回去吧。”
虞国公夫人本是擅长言辞之人,但此刻听着他强忍的颤音,却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之后,她深吸一口气,将满腔哽咽声吞下去,走到门口挤出一丝笑意,“那你要是腿伤复发了,就跟我说,我帮你用药膏热敷。”
虞逢林应了声,“是。”
却没有请她进去。
正如她也不敢进去见他一般。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好。
屋子里没有点灯,黑漆漆一片,谁也看不见谁的表情。虞逢林痛得一身都湿透了,身形都有些颤抖,他徐徐吐出一口气,终究没忍住,道:“阿母……我跟阿父说了……”
虞国公夫人却骤然拔高声音,“你别想——”
她咬牙切齿,声音慢慢压低,沙哑得厉害:“你别想——我不会答应的。”
一个当娘的,怎么会舍得自己的儿子选择自尽而亡呢?
她哀求道:“你就当体谅体谅我……我一共就生了三个儿子。你大哥十八岁跟着去攻城死了,你二哥十五岁做前锋死了。好孩子,你……你十二岁也上了战场,我当时怕得很,我怕你也回不来。但国破山亡,你愿意去,我就不敢留你,只好日日提着心熬着——”
可熬过他十二岁上战场,熬到他十八岁声名远扬,二十三岁镇守北疆,熬到皇帝选了洛阳为皇都准备建立新朝,熬到她以为万事皆顺遂的时候,却传来他断腿的消息。
那已经是建朝前最后一战了。结果三千镇北军尽死他乡,只有他被救了回来。
这般救回来,人却日日受尽病痛折磨,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虞国公夫人情不自禁走到他的身边抚摸他的腿,再次悲恸道:“逢林,你为阿母再熬一熬好不好?”
再熬一熬,也许就熬过去了呢?
虞逢林轻叹一口气,将那股浑身被刀刺的痛苦压下去,艰难地抬手摸了摸母亲的白发。他笑着哎了一声,“好,我听阿母的话……我再熬一熬。”
但眼神却不由自主越过母亲的白发看向远处——无尽的黑暗之中,尸骨遍野,血流成河,往日的同袍一个个躺在地上正死不瞑目地盯着他。
虞逢林知晓这是幻象,却依旧忍不住弯腰去碰触他们的眼睛。
他的骨头又开始痛了。
他轻轻推开母亲,想说些什么转移注意力,一转头,却恰好从大开的锁灵窗外看见一个小姑娘提着灯,怀里抱着个木盒穿过溪边拱桥而来。
这个院子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他努力定睛看过去,就见她似乎有所察觉一般,站在拱桥最高处突然隔窗看向了他。
虞逢林垂目,撑着痛意问,“母亲有客人?”
虞国公夫人也看见了,她擦擦泪水:“是……是请了一位客人。”
与你一般病痛的客人。
虞逢林催促她:“母亲鲜少有客人,便先去招待吧。”
虞国公夫人一步三回头,到底不敢再多打搅他。
她知道他在忍着什么。
她急急去屋子里见兰雀,勉强笑道:“兰姑娘,如此请你来,实在是冒昧。”
兰雀摇摇头,谨记富贵侯交代她的话,一板一眼复述道:“能得您的眼,是我三生有幸。”
虞国公夫人此时急得很,不愿与她说这些周旋话,便将仆从挥退,握住她的手道:“兰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兰雀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她点点头,“好啊。”
这可能就是她这两月好日子要付出的代价了。
她虽然不聪明,可前前后后联系起来,大概也能猜到富贵侯对她的态度转变都来自这位夫人。她便在来的路上想好了,不论他们要她做什么,她都要以此要挟去北邙山一趟。
若是能给她一辆马车就更好了。
走路要三天的话,马车应该只要一天半就够了吧?
她欢喜起来,摩拳擦掌,愿意将毕生的好运和智慧都用于这一次的交涉中。但虞国公夫人第一句话却将她吓得差点抱起木盒就往门口蹿去。
虞国公夫人:“兰姑娘,你……你身边是不是有我们看不见的人?有已经去世的死人?”
兰雀头皮发麻,觉得自己的毛发又耸立起来了。她用尽平生胆量,想着北邙山,想着马车比人走得快,想着她还要为将军挖个坟——这就需要一把锋利的锄头。
对了,还要立碑,还要一把大刀。她要把大刀跟木盒一起葬进去,在墓碑刻上:虞春莹将军之墓几个字。
兰雀脑海里闪过诸多需要的东西,这才压着屁股强行坐在凳子上不准跑。
她颤抖着出声,“我要一块碑,一把刀,一辆马车,一把锄头,一只活鸡一瓶酒,还要一捆钱纸一个猪头……”
虞国公夫人:“……什么?”
她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但想到那日晚上听她朝着空处喊“虞将军”“北邙山”“葬尸骨”,似乎又明白了一点。
她目光柔和起来,道了一句:“好。”
许就是这般至诚至善的人,才会活得痛苦。
就跟逢林一般。
她轻声道:“兰姑娘,那日我去白马寺上香,看见你一个人朝着空处说话,我便知晓你跟我的儿子逢林一般。”
“他……也看得见。
兰雀被这句话震撼得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等回神时,连胆子都大了不少,忍不住追问:“他也看得见?”
虞国公夫人点头,“是啊。”
她道:“他之前是个打仗的将军,后来摔断了腿,便住在这座院子里休养。刚开始本好好的,但有一日,他发现自己竟能看见战场上死掉的同袍——每每看见,便浑身如刀刺,宛如刮骨。”
兰雀不免想到了刚刚在窗户里看见的人。因着隔得远,天也黑,她倒是没看清楚他具体什么样子,只是看清他坐在轮椅上。
那应该就是虞三将军了。
原来他身边也有像虞将军这般的鬼魂么?
兰雀有些不敢置信,但也知晓世上如她这种的人都能看见虞将军,必定也有人能看见其他的。
她对这位虞三将军未免多了一份亲近之情。想了想,又好奇问,“即便如此,我又能帮您做什么呢?”
她不好意思道:“我来的时候,义父跟我说,您两月前就去过富贵侯府一趟看我,但因我做错了事情罚跪祠堂,不能见人,这才没见着——”
虞国公夫人闻言,目光低垂下去,却没有回答她这句话,只是道:“同病相怜之人,总是有话说的。大夫说,他这是心病,还需心药医。我就想着,没准你能宽慰宽慰他的心,让他少痛一些。”
兰雀想过自己要付出惨淡的代价,但从未想过这代价竟如此简单。她一时之间竟惶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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