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在合欢宗一起长大，孩提之年尚每日来往玩耍，但从他开始修习之日起，他来寻她的次数便越来越少。
起初几月来一次，后来便以年来计算。宗主夫人曾告诉她，萧长风是苦于修炼所以才来不了。
上次来她院中，约莫是一年前，亦或者两年前，她也记不清了。
如风过湖面，带起点点涟漪，她一瞬恢复平静，眼中复又飞快盈起笑意，进入萧长风未婚妻角色，转变丝滑自然，任谁都无法瞧出破绽。
“夫君！”她脱口而出，旋身三两步迎上前，口中断断续续说着，隐着激动期盼与几分不可思议，伸手朝他探去，“当真是、许久未见……”
萧长风神色淡然，只觉衣袖一紧，被素手轻轻拽住，视线跟着垂下。
深色的布料衬着女子五指白皙纤纤，宛若停在荷上的蝶。
“你……方才出去了很久？”他沉静黑眸凝着玉纤凝，打量、审视。
“是，一时出神没留意才走出很远，没有下次。”玉纤凝浅笑着，目光不离他面容，眼底仍旧闪着惊喜的微光。
原来只是一时没留意……
他早该知道，她还是跟过去二十年一样。
宗主夫人教她以大局为重，莫要胡乱跑动，她神色不变应下，后来在清天域二十年，她当真一步未出合欢宗。
宗主夫人说她是合欢宗圣女，未来要与他成婚振兴合欢宗，她神色如常，即日起便拿他当夫君看待。
……
没有一丝反抗，言听计从，不似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萧长风眼底暗光敛起，往日记忆飞花般消散的无影无踪，双手负在身后，顺势便她将拽着衣袖的手挣脱。
“我今日来，是有话与你说。”
“稍等，我去泡些你喜欢的花茶。”
玉纤凝转身要去准备，被萧长风打断。
“不必了，我说完就走。”萧长风张口欲语，话到嘴边滚了滚却又咽回去。
他抬眼望着玉纤凝，意味不明，“往后……你大可只为自己活。”
玉纤凝不明他突然这么说，回道：“合欢宗圣女，当以大局为重。”
这是宗主夫人从小给她灌输的理念。
萧长风眼底光泽暗淡，也未多言，转身离去。
走出许远，观棋问萧长风，“少主不与圣女说定下婚期的事吗？”
“尚有三个月，我不说，宗主夫人也自会说，”萧长风顿住脚，嗤声撇唇，几分讥诮。
“少主，您还在记恨夫人吗？修行者最忌心有执念，不若都放下吧……”
“放下？”萧长风漫吸口气，眸光微冷坚韧，“要我将阿娘一同放下不成？！”
“被驱逐出清天域时，那些正派仙门说合欢宗世世代代不过都是依靠女人攀爬的废物，我觉得他们所言甚是有理，我爹便是如此废物，我断不会如他所愿，再走他旧路，也绝不会……”
他话音止住，回头望着圣女院方向，倏而闭目深吸口气，再睁眼时，眼底光芒沉静微冷，“走吧，这些时日我要闭关，不准任何人打扰我。”
“少主当真要修那无情道？！”观棋上前紧追两步。
萧长风步伐微缓，斩钉截铁一声“是”，旋即脚下生风，扬长而去。
*
玉纤凝立在门口望着萧长风远去，等人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当中，唇角笑意跟着落下，眉眼浅淡，似拢着一缕薄烟，虚实真假尽数被掩盖其中。
“圣女你听到了吗？少主虽鲜少来，但也不忘关心你！”
玉纤凝只“嗯”了一声。
离珠还想说什么，又想起弟子令牌，一拍脑门忙不迭出了门。
屋内只剩玉纤凝一人，安静的只剩下她清浅呼吸声。眉眼薄烟散去，露出几分真实的淡然。
她转身回到榻上，随手从架子上抽出话本翻看，视线恰好落在显眼的一行字上——女子救了他，以为萍水相逢不会再见，不曾想，次日便又遇上了他。
被勾起兴致，玉纤凝慵懒地倚在床头，一页一页翻看起来，直至乏累，阖眼睡去。
*
玉纤凝是被嘈杂声吵醒的。
睁开眼时，话本已被离珠收起，她身上盖着绸缎软被。
耳畔传来吱嘎开门声，她偏头望去，离珠端着一盆水正轻手轻脚往里走，察觉到她视线，紧锁的肩头松开。
“圣女，还是吵醒你了？”离珠面带歉意。
玉纤凝双手撑着身子坐起，看离珠弄湿帕子朝她走来，“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合欢宗被清天城的人驱逐至绯域，宗门上下死气沉沉，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离珠牵起她的手擦拭，叹了口气回道：“昨日宗门弟子照例巡逻，不知怎么碰上清天城的守卫，那些守卫蛮横不讲理，也不说个由头，拦下咱们的人就挨着搜查，换做平日可能咽下这口气被搜查就过去了，可昨日带队的，是云卓师兄……”
云卓此人最是耿直，后面发生什么，玉纤凝猜也知道了。
“咱们合欢宗落没，弟子修为怎比得上清天城的人？昨日夜里巡逻的弟子被伤的很重，还有一个被打的面目全非……清天城那帮人兴许还在附近，圣女这几日还是莫要再出去走动了，我那弟子令牌没找到，也不敢再出去了，还是让师兄们重新给我一块得了。”
“给我洗漱吧，我去看看他们。”关爱同门，这也是曾被教导圣女之责的其中一项。
合欢宗原先鼎盛时，在整个清天域横着走，即便为了双修提升修为，合欢宗门人做出许多荒唐不堪的事，诸如亲兄妹媾和、几人双修之类，也无人敢当面讥讽痛骂合欢宗修为之道不正。
那时，合欢宗拥有大片山头，地底更是有条充盈灵脉，门生广众，整日饮仙露吃灵果，金银满砌，四处皆是靡靡之音。
变故出在上任圣女。
与如今的宗主双修一日之后，圣女便宣告退隐，翌日消失不见。
宗主带人遍寻不到，只带回来还在襁褓中的萧长风抚养长大。
没有圣女双修，宗主实力停滞不前，也无门人信服，渐渐的门人散去，合欢宗凋零落败，直至被清天城的人驱逐至绯域，并勒令改掉先前修行恶习。
合欢宗眼下确实没了修行乱象，若要行双修，便得先结道侣，也只得一人一位道侣，倘被发现乱象仍旧，后果将不知如何。
没有充斥灵力的山头，只有一座座临时搭建的木屋院落，合欢宗现在的据点，亦是合欢宗的耻辱，但玉纤凝无感，只如往常按部就班的做好每件事。
绯域寸草不生，平日里不屑的草药眼下成了稀罕物，虽还有从清天域带来的存货，但也不可坐吃山空，玉纤凝也只带了寥寥几瓶伤药。
弟子院门一推开，内里便传来痛苦呻.吟，浓重腥臭的血气扑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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