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内灯光柔和,长桌上银器熠熠生辉。中德双方人员分坐两侧,翻译人员静候在旁。
袁泊尘与卡斯帕参赞坐在主位相邻处,话题从汉堡研发中心的能源转化效率,自然过渡到德国最新的氢能技术路线图。两人的对话看似兴致所至,随意发挥,实则一直围绕着预设的合作轨道在推行。
德国是工业发达国,向国内输出了很多工业产品。进入21世纪,中国在工业快速崛起,尤其是高精尖领域,甚至能做到技术的反向输出。袁泊尘要带领天工集团做的,就是在德国市场分一杯羹。
长桌的另一侧,沈梨正与参赞夫人安娜交谈。
安娜约莫四十出头,她的皮肤是日耳曼人中少见的冷白色,近乎透明,一双眼眸如同波罗的海冬季的深蓝海水,带着疏离的美。她身着一袭珍珠灰色长裙,领口开得保守,却巧妙露出一段纤细的脖颈,上面唯一的饰品是一条极细的铂金项链,坠着一颗不大却纯净度极高的海水蓝宝,与她眸色隐隐呼应。
沈梨见到她的第一面,只觉得她仿佛古典肖像画中走出的贵族仕女,美得庄严,也冷得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面对周围人礼节性的寒暄,安娜的回答得体却简短,唇角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但那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她像一座精致的冰雕,美丽,却也散发着寒气。
这样下去可不能为合作加分……沈梨的脑筋迅速开动。当她注意到安娜的目光几次掠过墙上那幅仿宋徽宗《瑞鹤图》的刺绣画品时,她心里有了主意。
“夫人对刺绣感兴趣?”沈梨用德语问道,语气温和。
安娜惊讶地转头:“你会德语?你在德国生活过吗?”
“非常遗憾,我没有。”沈梨摇头,扬起唇角,“但是我非常喜欢德甲联赛,其中有一支我很喜欢的球队,所以我自学了德语。学生时代我曾经用打工的薪资去德国看球,那是一段很美好的经历。”
因为德语,安娜冰川般的神色融化了一大半,她接着沈梨的话道:“是,德甲联赛是全球平均上座率最高的足球联赛之一,我和我的先生也很喜欢周末去看球赛。”
“夫人,你喜欢刺绣吗?”
安娜转过头,深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是的,我对中国的纺织艺术一直着迷。尤其是那些有历史传承的工艺。”
侍者恰时呈上开胃菜,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沈梨不慌不忙地尝了一口肉蟹塔,然后接续说道:“在我的家乡云州,那里有一种撒尼族的十字绣,可能和您见过的苏绣、湘绣不太一样。”
安娜放下银叉:“说来听听。”
“撒尼绣最大的特点是用色大胆。”沈梨边说边用手指在白色桌布上虚画,“传统彝族服饰以黑、红、黄为主,但撒尼绣匠会加入青绿、紫蓝这些鲜艳的颜色。图案也很有特点,不是写实的花鸟,而是抽象的几何图形,太阳纹、彩虹纹、羊角纹……”
她描述时,安娜身体微微前倾,听得专注。
“最特别的是针法。”沈梨继续道,“普通的十字绣是×形针脚,但撒尼绣有一种挑花技法,正面是整齐的十字,反面却是平行的竖线。这样绣出来的图案两面都能看,而且特别牢固,一件绣衣可以传三代。”
安娜眼中泛起光彩:“你家乡的女人都会这种刺绣吗?你也会?”
“以前是的,但现在估计会的年轻人不多。我外婆的刺绣很有名,她绣的围腰和背被很受欢迎。”沈梨笑了笑,“我小时候跟她学过一些,不过只能算皮毛。”
“你有作品吗?”安娜问得直接,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想要立马见识这样的少数民族刺绣工艺。
沈梨稍作迟疑,从晚宴手包的内层取出一个小巧的零钱袋,深蓝底布上,用彩线绣着一簇抽象的火焰纹,边缘点缀着银白色的小星星。
“这是我大学时绣的,装些零钱硬币。”她将零钱袋递给安娜,“图案是彝族传说中的火神朵阿玛,这些星星代表火种撒向人间。”
安娜接过,指尖轻抚过细密的针脚。灯光下,丝线泛着温润的光泽。
“太美了。”她抬头看向沈梨,“这不仅是工艺品,更是文化的载体。”
“过奖了。”
安娜做出了一个决定:“沈小姐,我想和你交换一件礼物。”
沈梨微怔。
“我想用这个,换你的刺绣。”安娜从随身的手袋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一瓶50毫升装的琥珀色酒液,瓶身上贴着德文标签,“这是我父亲酿的李子白兰地,用的是我们家族果园里最老的那棵黄香李树。每年只产不到一百瓶。”
沈梨立刻推辞:“这太珍贵了,我的刺绣不值……”
“艺术的价值不能用金钱衡量。”安娜打断她,语气温和却坚定,“你的刺绣里有故事,有传承。我的酒里,有我家果园三十年的阳光和土壤的记忆。我认为这是一场再公平不过的交换了。”
沈梨看向主位,袁泊尘正在倾听参赞讲述德国在碳中和方面的立法进展,但他似乎分了一缕注意力在这边,当沈梨目光投去时,他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沈梨接过木盒,“谢谢夫人。”
“叫我安娜。”参赞夫人露出今晚第一个真诚的笑容,“现在,你得尝尝我的礼物。”
她招手唤来侍者,要了两个白兰地杯。琥珀色的酒液倒入杯中,散发出成熟李子和淡淡杏仁的香气。
安娜举杯:“为我们新建立的友谊。”
“干杯。”沈梨与她轻轻碰杯。
酒液入口顺滑,初尝是李子的甜润,随后泛起一丝杏核的微苦,最后化作绵长的暖意。确实是好酒。
也许是那口酒打开了话匣子,也许是沈梨关于撒尼绣的讲述真正打动了安娜,接下来的交谈变得热烈而深入。从少数民族的纺织技艺,到德国北部的传统亚麻编织,从彝族的火把节,到巴伐利亚的五月柱庆典。
安娜越聊越兴奋,甚至招手叫来了随行的文化参赞助理、经济处专员,一一向沈梨介绍。
“这是汉娜,我们领事馆的文化专员,她正在策划明年中德非遗交流展。”
“这位是施密特先生,他对少数民族经济模式很有研究。”
每介绍一位,安娜都要补充一句:“沈小姐刚才和我分享了她的家乡云州一种极其精美的刺绣技艺,我觉得应该纳入明年文化交流的备选项目。”
于是沈梨不得不一次次举杯,从白葡萄酒到雷司令,从啤酒到又一轮白兰地。杯盏交错间,她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应答流畅,甚至还能在碰杯间隙,用德语说几句简单的祝酒词。
主位那边,卡斯帕参赞刚刚结束关于德国工业4.0与中国制造2025对接可能性的阐述。
袁泊尘举杯致意:“参赞先生的见解令人印象深刻,我想我们……”
他的话微微顿住。
视线余光里,沈梨正与那位文化专员碰杯。水晶杯相触发出清脆声响,她仰头饮酒时颈线舒展,侧脸在灯光下显得从容淡定。这已经是今晚他看到的第七次还是第八次举杯了?
参赞注意到他的目光,也转头看去,随即笑道:“看来我夫人找到了投缘的朋友,她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沈梨确实很擅长与人沟通。”袁泊尘收回视线,语气平稳。
坐在袁泊尘另一侧的集团副总裁陈斌倾身过来,压低声音:“袁董,您这临时找来的救兵可以啊。我刚刚数了数,她至少喝了七八杯,混合了三四种酒,这下还能跟人聊刺绣工艺,不愧是销售部出来的。”
袁泊尘没有接话,只是再次看向沈梨的方向。
她正在听文化专员说话,偶尔点头,脸颊确实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但眼神清明,仪态没有丝毫松懈。
更重要的是,她显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每次侍者上前斟酒,她都会先看向主位这边,确认袁泊尘没有需要她配合的示意,才继续与安娜交谈。
这种在社交漩涡中仍保持的警觉和分寸感,让袁泊尘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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