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其祥深深叹口气,对晏醴道:“县君这是何必呢!对殿下哄着便是,这些事情本不必知道太深。”
他甩袖离去。
晏醴还僵立在原地。
她周遭气压太低,几乎能冻结成冰。
霍斟一直守在她身边静静立着,望着她。手却一直护在她背后。
祁涟瞥他二人默色,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口,索性也起身离去。
议事厅外,裴岫追上了祁澄珵。
“喂!殿下!你慢点。”
祁澄珵走的飞快,完全不顾忌前方的路。
“欸!”裴岫率先看见她脚下的石头,提醒她。
话音未落,祁澄珵就被绊到了一棵树前,手掌一抵,环抱着那树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摔个狗吃屎。
惊魂未定,她的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咽了咽口水,额头靠在了粗糙树干上,大口喘着气。
裴岫来到她身边,薄唇抿成一条线,手悄悄放在了祁澄珵的背上。
祁澄珵被突如其来的触感吓得一抖。
裴岫连忙抚抚她的背,道:“没事了,没事了,是我。”
祁澄珵看到他的脸,撇过头去。
容她缓了一会儿。半晌,裴岫抽回手,缓缓道:“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劝你,可,我只是觉得,这是一件分不清黑白的事。”
没有回应。
“站在谁的立场上,都没有错。你想怎么做,都只是种选择,无关对错。”他继续道。
祁澄珵终于转过头来:“是吗?”幽幽道,“你说的轻飘飘。一个真晏醴,一个假晏醴,可对我来说,都是真表姐。我怎么做都是错!”
她唇角颤抖:“我最不喜做选择!这些事,太复杂了……”
她拂袖而去。
议事厅中,只剩漆黑的两个影子,在地上交叠成一条斜斜的长线,延展到天际线。
“天黑了,阿醴。”霍斟扶着她的手紧了紧,“我们回去吧。”
黑暗中,他看不清晏醴的神情,却感受到她僵直的身躯有些许摇晃,只需轻轻一推就能倾倒下去。
他半推半迫地将晏醴带回了寝帐里,押她坐在榻上,顺手就将她的一双冰手捧在手心里暖和着。
手上的热气回笼,蔓延到全身,她才回过神来,看着低头认真给自己暖手的男人,不觉有些恍惚。
“我到底是谁?”她问,“霍斟,我有些看不清楚,我到底是谁?”
霍斟却没抬头,将她的手心放在自己的心口。
“你就是你。”他眉目坚定,“无关身份,无关名姓,你就是你。”
晏醴咬了咬下唇,竭力控制那轻微的颤抖。
只听他道:“因为是你,所以哪怕历经千万年,轮回百转,我都能找到你,一眼认出你。”
他轻轻刮去她下眼睑的水光。
她却依然辨不清幻真,眸子里泛起泡影。
“但是,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霍斟道。
“什么?”
“如果下一世我没能一眼认出你,不要生气,对我心软一些,就像这一生一样,只要相信,我一定会找到你,追上你,紧紧抱住你,让你再逃脱不得。”
“那我会在每一世的奈何桥头等你,等你并肩走过奈何桥,共赴来生,好不好?”
“一言为定。”
“不许反悔。”
“拉钩。”
“拉钩就拉钩。”
为避开小公主的怨气,魏其祥在自己营帐中憋闷了两日。
这日,却迎来不速之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魏——其——祥——”
祁澄珵跑跑跳跳进来,紧随其后的是祁涟和裴岫。
“我在这玩够了,魏其祥你快接我回宫吧!”祁澄珵抱怨道。
魏其祥恭敬地弯下腰,似哄孩童般:“老奴的小殿下啊,咱们得跟着南阳军一起回京,也是保障您的安全不是嘛!您就在这多玩两天。”
她小声嘟囔:“这破地方,有何好玩的!明明是父皇把我诓来这里的。”
魏其祥眼睛眯成一条线,轻笑笑,不作声。
祁澄珵问:“这回怎么是你来宣旨,是父皇专门派你来接我的吗?”
魏其祥柔声道:“自然是啊,陛下太过担忧您的安危,遣老奴来接您才肯放心呐。”
祁澄珵闻言,笑若夏花,只是花蕊略有些卷蔫:“可你是父皇身边最体己的人,你走了父皇可怎么办呢!他怕是要吃不好睡不稳了。那些奉茶的小太监知不知道父皇的习惯呢?”
祁澄珵撅起嘴,一团愁云挤在鼻尖似的,魏其祥讳莫如深笑着:“老奴走前亲自调教过的,公主放心。”
笑是他最惯常的把戏,可以演出千百种戏法来。便像个精通词调的词人,无需多想便可将千情百戏精准填到词牌调性里,不可不谓文才卓绝、交口称赞。
魏其祥背对着祁涟,他的笑透过祁涟的脊背传至喉头,他缩一缩发紧的喉咙,双颊不由得骤缩一瞬。
魏其祥的笑总让他毛骨悚然。
尽管魏其祥从未对他做过什么,但祁涟仅仅是看到他就会莫名的颤抖。
许是从前每次见到他时,魏其祥都要站在辰宫的朱雀门前,露出那个讳莫如深的笑容,当然,是对着他的手足们。
当面对他时,就连那阴涩的笑都是没有的,只剩没有表情的一张脸,爬满了细细密密的螣蛇,罩一层水雾的笼子,辨不清喜怒。
好像在说:你走错了台阶,你不该登上这九层台!
蔚光帝的每一个寿诞,祁涟都会去,却从没踏进过辰宫大殿,一步都没有。
那是他离宫前,最后一次来到蔚光帝的寿诞。当他站到朱雀门前时,魏其祥的冷眼从他身上扫过,径直转身进殿。
黑压压一排殿前司侍卫挡在祁涟身前,他们甚至不用说话,更不用恐吓,只将他阻挡,以为他就会自行离开。
可那一天,祁涟不同以往的乖顺懂事,他昂起了头,对踱步进殿的魏其祥扬声道:“我有父皇想要的东西。”
魏其祥的耳朵动了动,驻足片刻,甩袖欲走。
祁涟讽刺道:“想杀的人却杀不死,感觉很窝囊吧!”
听到这,魏其祥终于回了头,露出他惯常那个讳莫如深的笑容,状似憨傻。
就是在那之后的两日,缉督司查抄晏氏,后五日,晏氏皇后废黜,后七日,晏氏全族男丁抄斩女眷流放,直系亲眷格杀勿论,后九日,四皇子祁涟奉旨出宫游历。
而这次奉命前来幽都关,对于祁涟,魏其祥不曾过问,遑论九层台的旨意。
既然如此,祁涟也就不理会他的蔑视。
不管天京那些人如何看待他,不管他们是否给他留了活路,他都没得选,只有走下去,靠自己走下去。哪怕走到最后,只有他能活着。
直到他成为自己坚不可摧的铁甲,直到他成为那些小人逾越不了的高墙,哪怕一砖一瓦亲自造就,哪怕墙倒众人推,他也决不做任人踩踏的贱草!
“四哥!”
“四哥!”
直到这稚嫩的女声将祁涟从阴沉沉的回忆里拖出来,他才缓缓转过身。
是祁澄珵在叫他:“四哥,我们何时回京?”
是啊,只有澄珵会叫他四哥,虽不亲昵,却是他二十余年人生中难得的尊重。
他转过头来,却看见魏其祥正拢起眉头端详自己,仅仅一瞬而逝,含笑对祁澄珵道:“很快,很快。”
祁澄珵小碎步跑到裴岫跟前,轻咳一声,昂起胸脯来,像只傲娇的斗鸡:“喂,你也要回京受赏吧?”
裴岫翻了个白眼,道:“那又如何?”
祁澄珵抱起手来:“我看你武功不错,这一路就由你护卫我了。”
见裴岫半天不说话,祁澄珵心里发虚,补了一句:“没意见吧!”
“公主殿下命令,我哪敢有什么意见。”裴岫假模假式地拱了拱手。
“那就好。”
祁澄珵仿若并没看出裴岫的不情愿,自顾自蹦蹦跳跳地出了帐子。
魏其祥忙不迭跟上去:“公主慢点!哎呦,等等老奴呦,可别摔着。”
虽说如今大战平定,危机已去,魏其祥也随辎重车队带来了大批粮草,然而祁涟和霍斟等一干将领还是免不了发挥战时的艰苦作风,随众将士一同吃大锅饭。
祁涟早早给祁澄珵和魏其祥安排好了专门的厨子,是以他们的一日三餐都是按照军中最高规格,四菜一汤,一顿不落地派专人送到帐里去。
习惯了吃大锅饭的军中将领可是百八十年都混不上这样一顿的待遇。
此刻,大家就围坐在几根零丁柴火搭起的坑灶旁,随性席地而坐,看着面前摇摇欲坠的小火苗发愁。
“这能煮熟吗?”裴岫托腮。
肚子也趁他不注意适时发出一声惨叫,裴岫连忙捂住肚子,嗔怪道:“闭嘴。”
见众人都转头看向自己,裴岫摆摆手:“可不是我催啊!眼见得天快黑了,这几根菜叶子还立挺着呢,连菜叶子都煮不烂,何况那糙米糊呢!”
霍斟瞥他一眼,继续搅着锅里一团粘稠的糙米糊,轻飘飘道:“你小子定是在北姑城过了几天好日子吧!跟着公主吃香的喝辣的,嘴也跟着挑起来了。”
祁涟掩嘴轻笑,看裴岫被霍斟堵的一脸苦闷,为他开解道:“小裴还在长身体。”
裴岫在袖底给祁涟竖了个大拇指,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怎么?吃的多了还能从小裴变成大裴不成?”猝不及防,晏醴再一补刀,裴岫睨了眼霍斟,对这夫妻档败下阵来,只得暗搓搓瞪了晏醴一眼。
霍斟问:“对了,你从北姑城带回来的那个孩子,怎么安排的?”
裴岫才正色起来:“我把他安排在连大哥的中营了。我想着,既是个男孩,还是留在军营里学些武功招式,一为自保,二,若他生出抱负之心,也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这不是男儿最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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