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只有长廊寥寥几盏烛火映进微光,三个少年彼此看不清各自脸上伤痕,隔着铁栏聚在一起像平时一样聊天。
陆靖辰蹲铁栏前,抱着胳膊说:“这是我第一次打架,我阿爹阿娘很是高兴,说我终于变勇敢了。”
大壮早把被子移铁栏这边来,就为了几个人说话近点,他伤势最重,鼻青脸肿的,身上伤也不少,此时躺被子里,忍着疼道:“你那天确实勇敢,放以前屁都不敢放一个,那天居然敢扣着牙说他们不讲理,还敢打架。”
陆靖辰回想,确实,当时一点也不害怕。嘿嘿笑着:“因为有惟一在啊,他从小就保护着我,还有你,你也会保护我。”
大壮这才想起什么来,气道:“笨蛋!板凳落下来为什么要挡我身上!”
陆靖辰也才想起这事,扭头冲沈惟一道:“笨蛋!为什么挡我身上!”再回头跟大壮很认真说:“沈惟一是笨蛋,我们两个不是。”
说完继续扭头,冲沈惟一喊:“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厉害!要是把你背打断了怎么办!”
“行了你俩,消停点,这里是大牢,别嚷嚷。”沈惟一一手撑着下巴,愁着脸不怎么爱说话,“说起来大壮过几天记得去我家拿衣服,我这几年一直长个儿,衣服太长你穿不了,我哥给你做了新的。”
大壮摇摇头,说:“没事,我不长个儿,前些年的一点没坏,都还可以穿,我哥哥和我姐姐他们以前衣服破了还补上补丁一直穿呢,我阿娘说我命好,都没穿过补丁。”
“那我哥早吩咐下去都给你做好了,你不要是要给陆靖辰穿吗?”
陆靖辰忙笑道:“好呀好呀,给我,我要。”
“上一边去,福伯去了一趟你家拿药,你的已经送你家去了。”眼看时辰差不多了,沈惟一揭开食盒,给大壮喂药,“多喝点,把陆小辰家灵芝吃光。”
陆靖辰得意道:“那你们可吃不光,我阿爹说了,我家在山里的仓库有好多好多灵芝,你一天吃一朵也吃不完。”
像是报复一样,陆靖辰继续道:“清清家桃林好大一片呢,咱明年还去摘,我们把沈惟一家桃子都给吃完!”
沈惟一高傲的“哼”了一声,“一个桃子只吃最甜的尖你们也吃不完。”等大壮喝完药重新扶着人躺下,继续道,“那片桃林都是我哥的,你们吃了就要帮我找最甜的让我带回家给我哥吃。”
说话间有人来说陆靖辰阿娘来了,陆靖辰开心地跑出去,拖进来一个大大的食盒,走得很费劲,像是提不动。
“清清来帮我,太沉了。”
沈惟一起身时牵到后背的伤,疼得表情皱变,但还是去帮陆靖辰。食盒里是熬的汤和各种打发时间的蜜饯干果和猪肉脯,沈家送饭,陆家便送些零嘴,都跟大壮父母说好了不用管,然而大壮父母怎么可能不管,差人送了些家里卖的水果进来,又分别去陆家和沈家道谢。
好在结果是好的,沈惟一先动的手,于是沈家出大头,赔了武家好一笔银子,又给大牢捐了不少钱,武子和大壮两个人互相斗殴,但大壮伤势更重,也获得武家小笔赔偿,因此到最后是武子和大壮都得关押好几天,吴婶和杨叔东拼西凑借了银两来赎大壮出去,大壮却道在这里住几天挺好,不想废那个银子。
猪肉脯很硬,陆靖辰费劲巴拉咬着,托着下巴歪头看沈惟一,“我阿娘刚刚说我小考进步了,多亏你给我补习,要我好好感谢你。”
沈惟一喝了一口参汤,漫不经心道:“念念姨说得对,你快给我说谢谢。”
沈惟一蹲得脚麻,又不想坐地上,太脏,大壮便把被子从铁栏缝隙塞一些出来给他们坐,陆靖辰坐好后顺手往沈惟一嘴里塞了块猪肉脯,便算是谢谢了。
此时大壮也道:“我阿娘让我对你客气点,不要老是骂你,要多对你说谢谢。”
沈惟一嚼着猪肉脯,仍面不改色漫不经心道:“吴婶说得对,你也快给我说谢谢。”
大壮还真说:“谢谢你惟一。”
这给沈惟一吓一跳,“你有病吧?”赶紧摸他额头,不烫,陆靖辰也非常担心地问:“大壮你怎么了?”
大壮紧接着道:“谢谢你陆小辰。”
“完了完了,大壮是不是被妖魔附体了,怎么办啊清清?”陆靖辰是真的觉得大壮病得厉害,然而嘴里的猪肉脯也没少吃,边吃还要边往沈惟一嘴里递,盼着他多吃点想个好办法出来。
大壮躺被窝里笑了,“陆靖辰你能不能少吃点,那天压得我好沉。”
陆靖辰真心解释道:“是清清沉,我也被压了呀大壮,你得怪清清。”
“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俩的嘴。”沈惟一拍拍屁股起身,“天快亮了,我得回家给我哥弄吃的。”
……
头一次臂弯里没人躺着,沈沛白十分不习惯,空落落的,睁眼怔愣半天,才想起沈惟一昨晚未归。
刚梳洗好,沈惟一就端着罐子进屋,案板上还有面和粥。
“罐子里是鸡汤,不许喝,还有三鲜面和八珍香米粥,面和粥哥选一个,剩下的我吃。”
“怎么又亲自下厨?厨房没人了吗?”
沈惟一听了哼哼直笑,唇角上扬有些得意,他才不会告诉沈沛白,他很喜欢亲力亲为为他哥做点什么,这让他很有成就感。
他的哥哥,就应该他来照顾。
先前沈惟一身上的伤看着不明显,现下时间一长,便能看出端倪,沈沛白一眼发现他脸上的不对劲,沈惟一从罐子里盛汤出来,他捏住沈惟一下巴不让动,定定望着这张脸。
“怎么了哥?”嘴也被捏住,咬字含糊不清。
少年长相极为清秀,自小便看着乖巧可爱,脸颊的肉捏起来没有小时候多,下颌线越发清晰,不出意外长大会越来越好看,这张脸没有瑕疵,因此额头上的小块儿青紫格外刺眼。
在眉骨的位置,被好看的眉毛掩盖,不仔细看不会发现。
手指划过那块青紫,很轻,怕碰疼沈惟一,沈沛白问:“疼不疼?”
沈惟一想说不疼,想起他哥说的不许再跟他撒谎,于是小声道:“疼。”
沈沛白道:“脱衣服。”
沈惟一不明所以,但听话的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这具身体胸膛上也有青紫,靠近左胸,心脏偏上,胳膊小臂更是,看不出掐的还是拿什么东西打的,总之好几处伤。
“宋锐。”沈沛白朝门外喊,声音听来压着怒火,“不用进来。通知庄子,东边码头的生意撤了,以后从东南方渡口绕过去。”
“是。”
早在沈沛白出声叫宋锐的瞬间沈惟一便飞快抱住自己身体,回头想让宋锐别进来时沈沛白已经先说了,他便松开胳膊,继续任他哥打量。
左边膝盖也是,这里能看出是撞击伤,应该磕到过硬东西,或是摔地上擦伤,甚至有道小裂口,出过血,有不明显的小痂。
小血痂泛痒,沈惟一低头,弯腰想挠挠,沈沛白抓住他手不让动,轻声道:“别挠,等会儿又出血。”说完弯腰给他吹吹,垂眸深呼吸一口气,吩咐宋锐道:“跟福伯说,凡是涉及武家租赁的土地,都找户主买过来,多少钱都买。”
眼见沈沛白脸色不算好看,沈惟一小声道:“哥,你别担心我,我没有很疼。”
沈沛白道:“转过去。”
沈惟一听话的转过身去。
沈沛白撩起他后背的发,看清大片板凳砸出来的青紫,从肩头到腰迹,斜斜的一片,几乎占据少年尚不厚实的整个肩背。
指腹划过青紫,少年身体颤栗了一瞬,扭头小声道:“哥……”
“宋锐。”沈沛白垂头,掩好心疼,声音听着带了凉意,“跟大牢那边说声,我家惟一伤得很重。”
宋锐应声道:“是。”
“穿衣服。”沈沛白捡起丢一边凳子上的衣服,一件件给沈惟一穿上,“以后别打架了。”
沈惟一低声道:“哦……”
沈沛白继续道:“左右不过是说我两句,不痛不痒,我不会在意,你只当没听见。”
“那怎么行!”沈惟一一下子就急了,“不管任何人,都不能说我哥!”
“那我呢?”束好腰带,沈沛白抬头,看着沈惟一眼睛问,“我自己说呢?”
沈惟一眼中闪过惊慌,像幼时犯了错一样无措,“哥……不能说……”
沈沛白笑了一下,温声道:“所以方才的话不成立,你看,总有人能说,你便当说的不是我,日后不能冲动,知道了吗?”
沈惟一连连点头。
沈沛白拉住他的手,这双手很是细长,握笔处有小茧,但打人蛮疼,自己也疼,他心疼的摸着沈惟一手指骨节,想了想,道:“过几天我得去临溪,比浔州稍远,你随我一同去吧,那边烧瓷好看,你也去烧几个玩玩,还有鱼,临溪稻花鱼挺多,不是喜欢捞鱼吗,多捞几条回来。”
沈惟一脸上顿时绽放笑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狠狠点头,“嗯嗯!”
沈惟一笑起来从来都是好看的,极为治愈,看上一眼,再气的事也能消气。沈沛白原计划自己去了替他挑几个礼物回来便好,现在看来还是得带在身边亲眼看着才放心,再者让沈惟一去看看怎么烧瓷也好,那边挺多稻田,鱼稻共生,还能带沈惟一去捉鱼玩。
晚上沈沛白亲自去了趟大牢,沈惟一很开心地去外边接他,很亲昵地挽着他,笑得比蜜还甜,不管陆靖辰和大壮怎么叫他都没听见,满心满眼只能看见他哥。
“惟一。”沈沛白叫了一声。
“嗯?”沈惟一才回神,“哥哥叫我?”
“辰辰和大壮叫你好几声了,你听不见吗?”
沈惟一分出心思瞧那两人一眼,笑着摇头,“听不见,不管他们。”说着把念念姨送来的猪肉脯塞一片给他哥吃,殷勤道,“这个好吃,哥多吃点。”
沈沛白抬手拦过,“饭菜在小褚那儿,你和辰辰先出去吃,我请了李大夫来给大壮伤口换药。”
“嗯嗯!”马上要去临溪了,沈惟一很是开心,自然说什么都应,随陆靖辰出去吃饭,留沈沛白在这儿。
换药后李大夫也离开,沈沛白视线目送李大夫出去,摇摇看见长廊的尽头透着微光,陆靖辰和沈惟一坐在尽头的台阶上吃着吃着便嬉闹起来,大约是惟一说了讨人嫌的话,或是在炫耀什么,惹得辰辰吃着饭也要扬拳头捶打他腿,很不服的样子。
看着看着,沈沛白没忍住唇角上扬,目光稍显羡慕。
大壮穿好衣服,好奇问:“沈懿哥哥?你看什么呢?”
沈沛白回头,宋锐已经把带来的另一份食盒打开给大壮,沈沛白摇摇头,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到大,真好。”
大壮挠挠脑袋,不解地问:“沈懿哥哥,你没有朋友吗?好像都没见你身边有同龄人的朋友。”
闻言宋锐身体一僵,摆放好食盒退至沈沛白身后,盯着他背影一眼不眨。
沈沛白倒是无所谓的样子,笑道:“没有朋友,没人愿意跟我玩。”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改口道:“小时候在浔州住过一阵子,我表哥对我很好,应该算是朋友吧。”除此之外,就是房间外那堆花花草草,和阿爹让他养的那群用来解闷的小动物了。
问到不该问的,大壮气得扬手就给自己的脑袋邦邦两拳,找补道:“沈懿哥哥,我和辰辰都是你朋友,你不要难过。”
难过什么呢?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也没向往过友情,只是方才猝不及防看见,才有些羡慕罢了。
“我不难过,看见你们关系好我很开心。惟一过几日随我去临溪,你和辰辰想要什么礼物都跟他说,让他给你们带回来。”
“不用不用,他玩开心就好了。”大壮也笑起来,笑容很是纯真,“他一直担心你生他气呢,刚刚一来就跟我们炫耀说你要带他去玩,笑得别提多张扬讨打了。”
回家路上,让沈惟一先上马车,沈沛白停在不远处,身边没有其他人,才问宋锐:“昨日下午你想说什么?”
宋锐有些局促,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半天,憋出一句:“对不起……”
万万没想到是这句话,沈沛白想过很多原因,或是生意上有困难解决不了不得不让他亲自出面,或是家中有事需回家几天,再或者,直接告诉他他已经要离开沈家了。
宋锐今年便三十岁了,还未娶妻,住在沈家,极少回家,少言少语,闷葫芦一样,他弟弟都成亲了,他还是孤身一人,每月例银都寄回家给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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