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镜》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神都入夜,灯火寂灭,唯有平康坊一处,西北一角灯烛高照,犹如火焰升腾,在夜色里随着笙歌笑语流淌。
青章巷四下闭户,藤萝深深,在夜色里泛着隐约幽碧。
巷尾的成镜馆沉在一片黑暗之中。
门窗紧闭,阶梯空影,博古架上物事寥落,小几上的香炉冷清,一丝月色破云而出,淌入馆内,那香炉鸟首高昂,眼瞳生辉,好似火光明灭,栩栩如生。
阴云复起,遮蔽圆月,黑暗去而复返。
那黑暗仿佛比方才更深邃,更冰冷,吞没一切。
一片寂静里,忽然响起一声轻轻的响动。
一片利刃滑入紧闭的窗户之间,无声地往上一挑,挑起窗栓。
窗户携着夜风打开,一道身影敏捷地跳进来,接着是另一道。
一高一矮,各自落地无声。
仿佛两只猫儿,融入黑暗里。
那高个的身影低声叮嘱道:“二哥留心,勿取灯烛。”
那矮个的男人一怔,哂然一笑:“你忘了你这一身本事是谁教的了?”
夜色里,看不清二哥的表情,只觉得声气轻佻而随意,又暗藏凶狠之意。
李秀鸿勉强一笑。
也是,不过是个独居的女人,还带着一个小孩子,这样的人家,有什么可怕?
以二哥的本事,恐怕还嫌不够尽兴罢了。
可是他胸中却仍然心绪难平,仿佛有什么极阴冷的东西,沉甸甸横亘在心上。
这夜色怎么这样黑,一丝光芒也没有,伸手不见五指,这铺子里更是黑极,仿佛粘稠的液体,包裹在身上,他甚至分辨不出二哥的身影。
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夜晚……竟然这样这样使人畏惧吗。
仿佛藏着无数魑魅魍魉,要嗜人血肉。
“那女人不知是在后院还是住在楼上,我们兵分开两路,各自行动。若是在后,你不要声张,免得惊动了那女人,旁生枝节,只管来寻我。”
“动作利落些,三弟,你脑袋好使,捡些紧要的问,莫要有什么遗漏,日后我们三兄弟的富贵荣华,可都要靠你了。”
三弟今晚有些古怪。
周觉只觉得他是久在锦绣堆里,又生了从前读书的酸腐习气,但到底是自己兄弟,却也不说什么,只是并拢手掌,在脖颈处轻轻一划,森然一笑。
“至于旁的,一把火烧了就是,收拾的干干净净,无缘无故,谁能查到我们身上。快些去,别耽误了大哥的事。”
李秀鸿低低应了,转身走了几步,却见周觉并不急着往上,仍是立在原地。
这时候恰好拨云见月,一片月影从云中落下,照亮了二哥的脸庞。
那是一双满是贪婪凶戾之色的眼睛。
他心里一惊,轻轻一颤,扭过头,无声推门,到了后院去。
是极寻常的前店后院的布局,天井上方一片无光的夜空,依稀的光亮里,三面青瓦房舍,俱是紧闭。
他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绕着三面房舍,从窗户里看进去。
却也瞧不见什么。
从来不见如此深静的夜。
夜色像是粘稠液体,包裹住眼睛,手指,看不见,触不到。
李秀鸿背后不知何时已经渗了无数冷汗。
他咬紧牙关,蹑手蹑脚地返路回去,回了前店里。
依旧是寂静空旷的铺子,月色从云后洒下,隐约照亮目之所及。
二哥并不在。
仿佛悬在心口的闸刀终于落下,一股寒意刹那间窜遍全身!
二哥是个凶性极重的人。
一个弱质女子,难不住他的。
他近乎惶恐地又等了片刻,却仍然没有等到他最熟悉的,二哥拖着那女人出现楼梯口,狞笑着示意他上去的画面。
分明不肯放出光亮,躲在云后,让黑夜肆虐的月亮这时候却施施然浮出天幕,雪白的半片月,镶嵌在漆黑的天幕之上,像是一只嘻嘻窃笑的,狰狞的眼睛。
毛骨悚然的冷光撒遍空无一人的室内,纤毫毕现,叫人遍体生寒。
有古怪,真的有古怪!
李秀鸿再不能忍耐,踉踉跄跄后退,就要仓皇逃走。
哐当。
就在这时,他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
声音并不大,但是在寂静的室内,却好似洪钟乍响,叫他一颗心一瞬间几乎停住。
随后,无边的安静再次涌过来,铺天盖地,遮住他响雷般的心跳。
他缓缓低下头。
脚下是一柄钢刀。
他再眼熟不过。
他颤抖着俯身,将二哥的佩刀捡起来。
一滴血也没有,也没有砍凿的痕迹。
二哥遇到了什么?
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他遇到了危险,以至于仓促地抽出刀,却没有砍中任何东西。
他就像露水,像是烟雾一样,从这个门窗紧闭的房间里消失了。
佩刀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像是一个嘲弄的笑容。
这里有什么?
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滑落,滴进眼睛里,他嘴唇颤抖,屏住呼吸,缓缓抬头看去。
一面屏风正在眼前。
三折的架子,与人齐高,月光里依稀是一副城镇风俗画,远处有桑田广阔群山连绵,近处屋舍俨然,商铺林立,街道上人流如织,车马如流,还有许多人家后院里,稚童读书,妇人织布,颇有闲趣。
芸芸众生之相,跃然纸上。
李秀鸿的目光落在屏风上的一处后院中。
那院子里有一口井,屋檐下挂满熏肉,显然是个富庶的人家。
井边有一面藤萝花架,繁花开遍,花架下有个年轻女子,扶着鬓边的红花,照水而笑。
这女子……美的好妖。
不知怎么的,分明惊惧的厉害,他却忽然移不开眼睛了。
他也懂得些文墨,一眼便知,这画必是大家手笔,其神态之妙绝,平生未见,好似活人一般。
最绝妙的便是那井边女子。
那女子扶鬓而笑,本是望着井水,然而也许是画技精绝,只多看了两眼,便忽觉那女子眼波流转,霍然抬面,隔空望来!
李秀鸿痴痴望着那女子的眼眸。
他忽然想起在落草为寇,做那杀人劫道,偷梁换柱的行当之前,他家里也有几亩桑田。
家里人口简单,哥哥嫂嫂都很勤快,侄子也很活泼,娘张罗着要给他娶媳妇,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日子清贫,却总是充满欢声笑语。
然后呢。
怎么就家破人亡了呢。
他仿佛又看见了昔日家中的景象,侄儿侄女在院子里追逐,嫂子在厨房烧火,娘在门中织布,大哥难得清闲,在屋檐下编竹篮,补贴家用。
他笑着穿过侄儿们的身边,去井边打水。
应该是春天吧,田埂上绿草青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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