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漆黑夜色中,茂密的山林影影绰绰,仿佛有无数鬼怪隐藏其间。山间的风格外寒冷,如同细碎的刀刃刮过皮肤,留下隐隐的疼痛。
娇弱的女人原本是害怕的。
她裹紧披风,胆战心惊的一步步踏上看不到头的石阶。风刮过林间的声音像是妖魔的怪笑,侍从们手中的火把被山风压制得只能苟延残喘,照不亮前路,看不见未来。
她只能咬紧牙,跟着那眀明灭灭的火光前进。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愚人村妇,也不是不堪风雨的深闺姬君。她也曾艳名远播,名噪一时。她看过繁花似锦的胜景,她也见过泥沼炼狱般的人间。
她见识过很多客人,大名、武将、富商、浪人……有凶名赫赫,实际上却亲切温柔的人。也有笑脸盈盈的魔鬼,只因为想试试砍杀伎人的手感有何不同便拔刀杀人。
很多和她一样的游女死了,无声无息,宛如尘芥。但她终于爬出泥潭,学着像“人”那样活着。
她其实很怕死。
逃离了啖尽无数女子骨肉的火坑,却发现华美后宅也能酿出见血封喉的毒。好在她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侍妾,只需如以前那般卑躬屈膝,贵女们根本不将她这区区玩物放在眼里。
但这还不够。
贵女们在后宅掀起的腥风血雨,她这样的野草擦边即死。那男人的爱恋又能持续多久呢?城主大人迷恋过的某个美人被生生勒死时,他也不过一句平平淡淡的“可惜了。”……
她需要一个孩子。一个至少能让她这根野草可以依附的牢固之物,哪怕愚钝如顽石一般也好。
她成功了,有了能在风浪中喘息的小小港湾。贱妾生子似乎让内宅分外不满,但鉴于她平时懦弱无害的表象,加上几个嫡子都已成年,而她的儿子注定卑微,于是夫人们宽宏大量,赏给她碗绝嗣药便翻过了这一篇。
而如今,她的九郎居然身负灵力!他的父亲终于肯分些眼光给这个病弱的儿子,和冷落多年的侍妾了!一个没有继承权,却能与神道搭上关系的儿子,势必能为家族壮大声势!
但年幼的孩子,却难以承受这份神授的力量。
……这是仅有的希望了……
回想起神宫巫女的话,她咬牙继续迈向前方的黑暗。
她其实很怕死,生下孩子也只是求生的手段。她现在其实依旧怕死,可若能让九郎活下去,她愿意去死。
也许那野神会让她做为祭品……故事中不都是这么写的吗?有些神明凉薄而又邪恶,你要换取的越贵重,你要付出的也越沉重。
……可如果能让九郎活下去……我愿意去死。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脑中忍不住想象自己可能的死法。
她很怕死……可她的孩子还那么小……
他还没见过繁花似锦的胜景。
他也没见过宛如地狱的人间。
他没见过父亲之外的贵人……比如那位凶名赫赫,却意外随和的织田信长。
他也没见过那些彬彬有礼,却将人肉也添进碗盘的恶鬼。
他还不曾懂得和歌之雅致,丝竹之韵律。
他还未曾体味爱恨苦乐怨,还未遇到命中注定的女子。
…………
她其实很怕死。
但如果能换得她儿子的未来,她愿意去死。
因为她是九郎的母亲。
当那座巍峨的红色鸟居终于出现在面前时,她的心突然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也许是因为跨过这鸟居便是邪祟不可侵犯的神明之域。就算对方是恶神魔怪,她也只需一死,而不必担心藏在哪里的妖鬼一拥而上,在她没来得及祈愿前将她撕碎。
也许是因为鸟居后面沿着长长的参道亮起的无数石灯。小小的火苗随着山风摇摆,却没有一丝熄灭的迹象。这光亮虽然微小,却延绵不绝直通向天际。在这微弱的光芒护持之下,她一定能平安的走到神明面前,得以倾诉吧?
人类女子恭敬地垂下头,致礼后跨过鸟居。余光瞥见那粗糙的石灯中没有一滴灯油,暖黄色的火苗诡异的悬浮其上……不敢再多看,她抱紧怀中的漆盒,让出参道中间的位置,从石阶右侧向上攀登。
不知走了多久,她突然发觉似乎从跨进鸟居之后,就没怎么听见侍从们的声音,只有稀稀落落的脚步声,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一个人影慢慢跟了上来,不但堂而皇之的与她并肩而行,甚至走在了参道的中间!
——……这是哪个随侍?居然如此不知礼?!
夫人心中暗恼,微微侧过头,刚想低声斥责,却在看清身边的“人”后悚然一惊,浑身僵硬。
——那个瘦高的人影显然不是她的侍从之一。
符纸遮面的男子身着黑纹付羽织,胸口银线绣制的圆形徽纹隐约是个鸟居的图样。黑色的头发比上次看起来长了些,半长不短的垂在颈后。他两手抄在袖子里,配合着她的速度向上攀登。明明一身一丝不苟的正装,偏偏从身形到动作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受到惊吓的心脏砰砰的跳着,女人悄悄的向后望了一眼。——果然,她的侍从一个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灰发武士,以及一头橘色长发青绿色和服的明艳少女。
那少女察觉到她的窥视,冲她落落大方的一笑,色泽明亮的发丝挽在肩上,仿若夏日仿晚炫丽的霞光。夫人局促的回了一个微笑,赶紧转回头去。
察觉到人类女子掉队了,走到了前面的审神者愣了一下,回头看向僵在原地的贵妇人。
“——怎么了?前面可就是神社了……都已经走到这儿了,不准备去祈福了吗?”
站在上方台阶上的男子问道,覆面的符纸在石灯的映照下分外阴森。
“……当然是要去参拜。”
娇弱的女人扯动嘴角微笑,在寒冷的夜风中出了一身冷汗。高大的灰发武士此时也从她身边越过,径直站到男子身侧,紫晶般的眼睛没有看她一眼。夫人苍白的唇瓣抖了抖,声音有些干涩。
“……妾身不敢逾越,还请大人您先行。”
疑似神鬼的男子歪头看了她一眼,片刻后低声和身边的武士说了几句。那武士恭敬地抬手扶着主人的胳膊,头也不回的继续向上走去。
“走了许久,您也累了吧?”
橘发少女悄无声息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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