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次郎太刀的实力在大太刀中不温不火,远不及他华丽的扮相那般亮眼。再加上一天到晚醉醺醺的样子,因此几乎没人注意到,随他一起化形的酒罐,实际上是供奉神酒的容器。
——将普通的酒水倒进去,放置一段时间后,那酒中便也融入了一丝神性。
他时常与几位好酒的付丧神分享痛饮,却从没有在大大小小的聚会中,分给过主人一杯。——因为那是敬奉给神明的酒,人类灵魂善恶掺杂,还是不要害他们了。
而如今,他倒是想要看一看,坐镇在天守阁中的那位主公大人,温和有礼的皮囊下面,到底藏着什么样的鬼怪。
借着开解一期一振的名义,大太刀们带头举办了一个小型的聚会,喝到一半时,次郎太刀耍着酒疯,吵嚷着要主人一起来喝酒,带上他的酒罐子,歪歪扭扭的奔向天守阁。
片刻之后,他抱着摔坏的酒罐,一个人回来了。
【……哎呀呀,主人好过分啊~不喝就不喝呗,干嘛那么大力的推开人家啊~酒壶都摔碎了呐……】
次郎太刀不满的嘟囔着,摇摇晃晃的坐回原位,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主人不喜欢被灌酒,你还非要去!算了啦,你那酒罐子反正去手入室就能修好啦!】
已经喝的有些上头的和泉守兼定,大大咧咧的挥手笑道。
【啊哈哈哈~说的也是呢~】
次郎太刀晃着手上的酒壶,揽住了兄长的肩膀。他用酒杯遮住嘴唇,压低了嗓音,轻声说道——
【……人家好像打草惊蛇了呢…】
【……既然如此,我原本只有两分怀疑……】
太郎太刀低下头,看着杯中倒映着灯光的酒水。
【——现在,倒是确信了八成。】
喝到深夜,众人纷纷离去,烛台切光忠主动留下来帮忙收拾。萤丸先把不胜酒力的爱染抱回了部屋,回来后正要去拖动明石国行,一直半躺在地板上的醉鬼却自己坐了起来。
【……说说看吧,你们发现了什么?】
懒散的太刀推了推眼镜,倚在墙边慢吞吞地问道,仿佛永远都睁不开的眼睛里满是清明。
【…国…国行?你是醉晕了吗?我送你回去睡觉吧!】
萤丸吃了一惊,他偷眼看向忙碌的烛台切光忠,以及趴在桌案上的一期一振,支吾着去扶起太刀。
明石国行还没有说什么,烛台切光忠却直起身叹了口气,一旁的栗田口太刀也支起身体,凌乱的头发下面露出阴郁的双眼。
【…舍弟死的太过蹊跷,若各位有何发现,恳请告知于我。】
一期一振推开桌案,向几人郑重叩首。
【……我虽不明缘由,但因热衷于厨事,所以次郎殿的酒罐…我还是有所耳闻。】
烛台切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跪坐下来,金色的独眼看向次郎太刀。
【凡人肉胎秽杂,若未经祝祷,擅饮神酒只会伤害到他们的灵魄。——所以次郎殿此举,必事出有因。】
【哎呀,原本还想给你们个大惊吓,结果大家都想的一样吗?】
躲在房上的鹤丸国永跳下来,叉着腰笑道。
石切丸愣了愣,看了眼胳膊底下夹着的三日月。——这振最先醉倒的最美之刃,正眨巴着眼无辜的看着他,眼底明月朗朗,哪有半点醉意?
——算了,反正都察觉了,一起开个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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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丸讲到这里停了下来,咂咂干渴的嘴巴。三郎非常有眼色,赶紧倒了杯温茶递给了他,眼巴巴的等着他喝完。
“……剩下的,还是由我来说吧。”
一直跪坐在旁的烛台切光忠忍不住失笑,他叹了口气,接过了话头。
“我等将各种疑点汇到一起,神刀们最后确定了……审神者【蚀】,恐怕是修行了一种古老邪术。此术吞食他人灵魄,以壮自身。但被吞食者要毫无反抗之意,方可成功。所以,民间修行此术的恶人,通常会将懵懂幼童作为目标……”
————
【……我曾在平安时期,听闻过此类事。】
三日月宗近拢着袖口,拧起修长的眉头,含着明月的双眼露出几分厌恶。
【平安京的神官与阴阳师们倾巢而出,绞杀了一群修行此类邪术的恶人……那些孽障修行之地,挖出了数十具稚儿的尸骨。】
【……孩童年幼无力反抗,灵魄又纯净,故而颇受青睐……我等虽化为人身,本质却是刀灵…虽由审神者灵力供奉,但经由本丸阵法净化,我等本身的灵魄更是纯净……】
一期一振垂着头,慢慢的说着。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握着,隐约能听见骨节咯吱的响声。
【实战刀灵力锋锐,他没胆尝试。可秋田、退他们……他们都是护身刀…】
【……如此说来,他怕不是以为短刀们平日没有异常,付丧神的灵魄便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吧?却没有想到被他偷偷蚕食的短刀们,生存力低到早已不堪一击!】
鹤丸国永平静的说道,总是带笑的面孔,此时冷若冰霜。
【我们这位主公大人,到底把刀剑当成了什么?能打架的药膳?会说话的酒肉?】
【……那药研……会不会是他害怕阴谋泄露……】
烛台切光忠声音干涩,栗田口太刀忍不住的颤抖,让他说不下去了。
【…我居然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药研……】
一期从咬紧的齿缝里发出嘶哑的音节,他的手指哆嗦着张开,想起弟弟被审神者抱走时,纤细的胳膊从他掌心滑出的那一瞬间。
…………
太刀付丧神的憎恨毫无意义,在本丸契约的控制下,他们伤不了那魔鬼一分一毫。
安抚住绝望的一期,几人决定先从做过近侍的小短刀们那里,收集足够的证据,然后通过时政来制裁罪人。
然而那畜牲远比他们想象的狡猾。
第二天一早,所有成年体刀剑便被分队派去远征。等到他们风尘仆仆的赶回来时,只见到了浑身是伤的加州清光,眼眶通红的等在门前。
【……对…对不起!一期殿,明石殿,烛台切殿……是我没用!对不起!你们…你们打我吧呜呜……】
总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打刀呜咽着,巨大的悲伤和愧疚压弯了他的脊梁。他用脏兮兮的手捂住眼睛,泪水和血污糊了满脸。
【我没有救下一个人…对不起…我太没用了…对不起…对不起……】
烛台切已经忘记其他人的反应了,他只记得自己呆呆的看着加州清光,越来越大的耳鸣盖住了对方的哭声。太刀从手中滑下,在地上砸出一声清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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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歌仙兼定告诉我们,将大家派出去后,那个畜牲……让加州和歌仙两人带着短刀们出阵。歌仙说……那些孩子们就像是玻璃做的,明明只是轻伤的程度就碎了……发现这个问题后,他们马上向审神者报告,但那个畜牲毫不理会,让他们带着一队又一队的短刀反复出阵,直到短刀消耗殆尽…”
烛台切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并没有停下讲述。
“多么狡猾啊…那家伙没有留下一点证据,即便通过狐之助上报了,最后的审查结果也只是【因审神者急功近利,导致过多短刀碎刀】罢了。……是的,就像您所想的,如今的小贞、爱染,其实都是第二振锻出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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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察觉出了危险,审神者【蚀】支起了天守阁的结界,开始闭门不出。在那之前,他锻造出了新的短刀们,以求安抚住几个开始变的危险的刃。
时间一长,似乎变得安分的主人,让他们放松了警惕。毕竟有着主从灵契,让他们从心底不愿与主人为敌。……如果他真的能够改邪归正,就这样忍耐到他任期结束……也不是不可以。
刀剑们以最大的善意,说服着自己。在他们就快要相信了的时候,那个畜牲在午夜时分,偷偷唤走了值夜的爱染。
听到五虎退的报信时,萤丸的脑子一片空白。来不及去手入室找明石国行,他穿着里衣光脚跑出去,直奔天守阁。
也许是忙中出错,蚀当晚并没有在骗走爱染后升起防护阵,萤丸一路跑到了内室门前才被护阵挡住。
【萤丸!你深夜闯入天守阁是想做什么!!】
隔着拉门,那个人类色厉内荏的喝斥着。
【打扰您休息了,真是非常抱歉哟。】
萤丸平静的说道,放在门上的手青筋暴起,却无法撼动那扇门半分。
【——请将爱染国俊还给我,我立刻就走。】
【……你…你胡说什么!我这里没有爱染国俊!】
审神者蚀隔着门狡辩了半天,眼见着骗不走萤丸,顿时恼羞成怒!
【不过是区区的器物之灵!还是借由我的灵力才能现世!分给我一些灵魄又能怎样!反正你们可以分出无数的分灵,死一个两个又算什么!!只有我变强了,你们才会更强!!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果然也只不过是一群死脑筋的铁疙瘩罢了!】
【……我只是刀剑,不明白您说的那些大道理哟。我只知道,爱染是我的兄弟,我不能放任您杀死他。】
萤丸话音刚落,人类气急败坏的咆哮突然停了下来。半晌过后,那扇门在防护阵内拉开了细细的缝隙,属于那个人类的眼睛贪婪地望着他——
【……原来你们这些刀剑,也有所谓的兄弟情义吗?那么……萤丸你来代替爱染吧!……你是大太刀,生命值那么厚实,被我吃掉一点也一定没有问题!换成爱染的话,可能就只剩下薄薄一层喽!哈哈哈哈!我怎么没想到呢!你们这种垃圾神明,果然不是无懈可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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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我……害了大家……”
银发的男孩无声无息的哭了,豆大的泪珠从湿润的绿瞳中滚出,像是一串串清澈的水晶珠子。
“……国行…小光…一期殿……还有歌仙和清光…都…残灵了…”
“……你道什么歉啊!你也是受害者啊!你们都是受害者啊!!”
三郎气得浑身哆嗦,腾得蹦起来原地来回踱步,恨不能抄起桌子砸烂那畜牲的狗头!
“——真是…为什么这种狗屎也能混进来啊?!他死了没有?!等我们回去了,老子要把他千刀万剐!!肉切下来喂一百只狐之助!狐之助的屎喂一万只老鼠!老鼠剁碎了喂鱼!再把鱼都放进海里!!!我要让那人渣下地狱都凑不齐尸首!!!”
仿佛被这一整套的连环酷刑惊呆了,萤丸一时忘了伤心,瞪大眼睛呆望着主公。
烛台切赶紧扶着审神者坐下,一边顺毛捋一边给他倒了杯凉茶,生怕三郎再气出毛病来。
“——死了死了早死了,灰飞烟灭尸骨无存!您别生气了!”
独眼太刀一边无微不至的安抚主公,一边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我这就给您讲讲干掉他的过程,让您开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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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的行为,已经不是再次激怒付丧神们的程度了。别人先不说,一期一振已经是拼着自己碎刀,也要咬断他喉咙的决绝了。这振一向彬彬有礼的太刀挂着面具般的微笑,眼底翻滚着深不可测的憎恨。
也许在卑鄙无耻上,他们输给了那个人渣。但在作战杀人这方面,他们才是真正的行家。
第一步,付丧神们借由审神者闭门不出的理由,自行安排出阵。在一个合战地点反复出战,直到出现检非违使征兆为止。
第二步,明石国行与一期一振等人,在这个时间点之前的年份远征。几人留在原地,鹤丸与太郎太刀远征回来后,谎报几人因意外失踪。——听闻失踪的都是让他害怕的残灵刀,蚀反而开心的很,直接断契。
第三步,萤丸做近侍时,假装无意间说出合战地点附近的村落里,上次出阵时发现,有天生灵力强大的孩子刚刚出生。——那畜牲果然贪婪成性,不停追问那孩子的情况。
第四步,久未露面的蚀大人出现了,并且一脸假笑的指定的地点,要求跟着出阵。在发现出阵队伍里有烛台切后犹豫了许久,临时换上了太鼓钟贞宗和爱染入队,以做人质。
第五步,抵达战场后,检非违使果然降临!趁着蚀没有反应过来,歌仙一脚将他踹出了传送阵,断了他的回头路。已经在此地等待多年的一期一振等人随即杀出,将他彻底堵在了中间。
“……整个局面基本都在我们掌控之中,唯一的变数是一期一振。”
烛台切光忠苦笑一声,低声说道。
“他在那两年中,快被愤怒和悔恨逼疯了。四处搜罗敌刀残兵砍杀,结果练度居然比我们高出了一大截……降临的检非违使们以他的练度为标准,结果我们……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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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家伙不可信!】
蚀气急败坏的骂道,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立刻注入灵力。有虚幻的符文从中浮现,渐渐成型。
【幸亏我之前从长辈那里求来了一张定位符!你们等着吧!我回去之后就将所有的短刀都碎掉!!!】
有灵契的刀剑无法伤害主人,离他最近的加州清光只能无措的站在那里,无法打断他。
刀光如电,转瞬即过!随着审神者蚀的惨叫,握着符纸的手臂齐肘而断!落地的栗田口太刀甩手血振,通红的眼睛冷冷盯着委顿在地的人类。
【——蚀大人为何叫得如此惨烈呢?不过是区区一条胳膊罢了,不及我那些碎了的弟弟们……半分痛苦!!】
仿佛知道谁是在场最重要的人,检非违使的刀光直奔审神者而去!那家伙居然在断臂的痛苦之下,还能挣扎求生。只见他扯断脖子上的御守,眨眼之间出现在十米开外的地方,雷电组成的长刀仅仅刺穿了他的残影!
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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