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男子穿完衣服后,隔着屏风,缓缓回头。
连翘又凑近了一点,眯着眼试图看清他的面貌。
然而就在这男子即将转过来之时,这颗梦珠突然被梦貘一口吞了下去——
幻影瞬间消失,连翘急了,她正看到关键之处呢!
她立即摇着梦貘的头:“快吐出来,再让我看看!”
梦貘心智不高,长的像鹿又像羊,浑身雪白,眼神清澈愚蠢,但是认主。
陆无咎没开口,它就死活不吐,挣开了连翘的手,把脑袋藏到陆无咎身后。
连翘蹲下去拉住梦貘的脖子,试图诱惑它:“你吐出来,待会儿我带你去吃美梦,不吃这些乌七八糟的梦。”
梦貘显然是心动了,此时,陆无咎微微垂眸,丢过去一个眼神,它又立马梗着脖子,坚决闭嘴。
连翘便去掰它的嘴。
这时,陆无咎幽幽道:“一个梦的梦珠只能吐出来一次,你掰也没用。”
还有这事?连翘只好悻悻作罢,一站起来看见陆无咎,她越看越古怪。
绕着陆无咎前后打量了一圈,她咯噔一下:“刚刚那个背影不是姜劭,他没有那么高,脊背也没有那么挺直,我怎么觉得……倒是和你有点像呢?”
陆无咎微微一僵,神色却如常:“你看错了。”
“不是吗?”连翘认真地盯着他的眼,“那个男人真的很高,除了你,我还没见过这里有谁这么高的。”
陆无咎不说话了。
连翘狐疑:“难道真的是你,该不会梦貘也吃了你的梦吧,一定是这样,你是它的主人,它天天离你最近,最有可能了!”
连翘越看越像,踮起脚尖比了比,确认无疑,然后抓住他的衣领眼睛睁得圆圆的:“还不承认,分明就是你对不对?”
陆无咎神色坦然:“是我。”
连翘瞬间面色涨红,又不是像之前发现姜劭的梦那么生气,反而心口乱七八糟的,她咬唇:“你为什么会做这种梦,梦里又对我做了什么?”
陆无咎淡淡道:“噩梦而已,不记得了。”
“噩梦?”连翘愣住。
“不过是梦到了这蛊日后发作的场景,有些担心罢了。”陆无咎瞥她一眼,“你以为是什么梦?”
“我……”连翘噎住了,她以为陆无咎和姜劭一样,做的是不干净的梦。
也是哦,陆无咎又不喜欢她,就算梦到当然也不会是好梦。
难怪那梦并没什么太露骨的,只有后面穿衣服的一点平平淡淡的场景。
连翘挠了挠头,把眉毛一拧:“你放心好了,不会让你噩梦成真的,在走到那一步之前我肯定会想法设法解了毒,我可一点儿也不想和你双修!”
她信誓旦旦一脸笃定陆无咎垂在身侧的手往后一背脸色又沉了下来。
连翘浑然不觉抱着画就要去找太守陆无咎让她先走一步自己再查查梦貘吞吃的梦境防止遗漏。
等她离开后陆无咎看向梦貘:“你昨晚偷吃了我的梦?”
梦貘嗷呜一声把头死死埋着不敢看他。
陆无咎神色冷峻:“算了。”
幸好它吐出的只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梦珠然后他把眼一垂有些记不清了:“还有吗?”
梦貘又接连吐出了好几个梦珠全是先前那个梦珠之前的场景从天黑到天明从书房到浴桶从卧到站……无论这里的哪一颗掉出来恐怕都很难解释清。
陆无咎面无表情地一一碾碎又淡淡垂眸看了梦貘一眼:“下不为例。”
梦貘被那股威压压得抬不起头趴在他脚底蹭了蹭表示再也不敢吞吃他的任何梦了。
陆无咎这才抬步离开朝夜色深处走去。
——
彼时连翘已经把尚未入睡的赵太守薅了出来正拉着他一起在灯下看画见陆无咎姗姗来迟衣衫上沾染些许凉意还有些纳闷:“怎么耽搁了这么久难不成梦貘那里还有什么重要的梦我没看见?”
陆无咎神色平静:“没有只是些无关紧要的碎梦。”
连翘也没多想
赵太守朝陆无咎行了一礼认真道:“卑职头昏眼花只能认出这个地方有座尖尖的山是江陵城南的犀角山但这处埋骨之地具体在犀角山的哪个位置却是说不出来不如这样我给殿下调拨几个当地的村民让他们来帮忙辨一辨。”
兹事体大几个人连夜出门找到了城南的犀角山然后在当地村民的指路下还算顺畅地找到了那处埋骨的地方。
此时天只是微微亮东边泛着鱼肚白山中云雾缭绕草木深深然而当连翘和陆无咎挖出了棺椁尝试数次强行解开棺椁上的封印之后一开棺只见一道金光乍现刺透云雾犹如旭日东升极为震撼。
连翘被晃得眼疼赵太守并几位村民更是看得双目发直扑通一声朝龙骨跪了下来。
“龙……这居然是龙骨!”赵太守难以置信“难不成这是哪位上古的神祇?”
“兴许是。”
连翘也不确定急匆匆地凑过去。
等金光散尽她再一定睛却有些疑惑说这是龙骨也不完全是龙骨——
这副尸骨只有下半身完全是龙尾的骨头而上半身尤其头部还是一颗类人的骷髅头有一边的爪子也是人手看起来是个半人半龙的东西。
“这到底
是什么东西,半神?连翘眉毛快拧成了乱麻,百思不得其解,“修真界好像从没听说过这号存在,难道他是当年的哪位龙族与凡人通婚后生下来的?
连翘自言自语起来:“可是当年的龙族不是只剩下了骊姬一个人吗,骊姬从十八岁起便被囚于万尺寒潭,日夜有人看守,百年后她冲破封印,短短数日又神魂俱灭,完全没听说她同哪个凡人有过交集,也不可能生下孩子。倒是听闻她同她师父有些风言风语,但十八岁前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所有人注视下,也并没有什么逾矩之处,这个半人半龙的尸骨,会和她有关?
陆无咎隔着帕子伸手拨了拨那金光散去后黑气缭绕的龙骨,再三查验后,他沉吟道:“看起来不像,骊姬血脉至纯,又是神主一脉,即便同人生下了孩子,她的孩子灵根也一定非比寻常。而眼前这位半神骨头上旧伤累累,有多处裂痕,手指也断了一根,肋骨还有一道像剑劈砍过的痕迹,足见他死前大约过得极为艰辛,遭受过非人的折磨。他最后被凡人所杀,也可以想见他修为恐怕并不十分出众,不太像骊姬之子应有的资质。何况——
他隔着帕子摸了摸两根尾骨,断言道:“这副尸骨的骨龄并不大,大约只有十余岁,而骊姬已经逝去百年,她即便有血脉遗留于世,也必然超过百岁,不可能是眼前这位。
连翘沉思:“那有没有可能是她的后代与人通婚的后代,又或是先前的哪位龙族的后代?
陆无咎撂了帕子:“不知。
眼下,也只有姜劭兴许会知道一些,当务之急还是解毒,于是连翘便卷起了尸骨,准备带回去找姜劭做个交易。
不过不等她回去,姜劭已经找过来了,大约是看到了那束金光。
他面色前所未有的阴森,话不多说,一群人围上来,伸手便抢。
连翘先前那一次被他的蛇偷袭之仇还没报,这次可算是找到机会了,她冷笑一声,唤醒戴在手上的龙形手镯,只见那银龙昂首,登时便化作了一柄雪亮的银色长剑。
然后她手执青合,迎风而立,霜白的衣裙随风飘起,眼神轻蔑:“你来的倒是巧,正好用你来试试我的新剑。
姜劭出手狠辣,但连翘身法更轻盈,很快便占据上风,且她有青合助阵,将先前的剑招能超常发挥十之一二,用尽全力一剑劈砍下来,地面霎时裂了一道深缝,连群山都仿佛跟着震了震——
姜劭显然是没料到她精进至此,一时失了神,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危急时,他知道她怕蛇,又吹奏长笛,引出无数条长蛇,铺天盖地的涌过来。
不过此时陆无咎掌心烈焰一燃,连翘四周便
升起一道冲天的火墙,将群蛇完全挡在外面。
趁此时机,连翘也不废话,一剑挑飞姜劭手中的长笛,然后将他狠狠踩在脚底:“还不认输?
连翘这一剑几乎挑断了姜劭右手手筋,他捂着手腕痛得满头大汗。
那些剑拔弩张的姜氏子弟见状纷纷后退,涌上来的蛇群没了长笛操控,也像无头苍蝇一样,被烈火一烧便四散逃去。
姜劭痛不欲生,却还在做困兽之斗:“你们能找到这里,的确是我小看你们了,不过,你们就算拿到尸骨也没用,只有我知道解毒之法,把东西给我,我或可用它救你们一命。
连翘乐了:“只有你知道?
姜劭咬牙冷笑:“我无半句虚言,连妹妹不要得意太早。
连翘眨了眨眼:“我不用试啊,不就是借助崆峒印的力量来净化它身上的恶诅吗?
姜劭目光阴狠,又闪过一丝慌乱:“你怎么会知道?
连翘冲他浅浅一笑:“那还得感谢你了。
姜劭一脸懵然,连翘却不愿多说,用剑尖挑起他下巴:“对我而言,你现在已经没用了,不过,假如你能回答我想知道的问题,我或许还可留你一命。
姜劭也是个聪明人,他眯了眯眼:“你是想知道这副尸骨的来历?
“不错。连翘俯身,“这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一半龙的血脉?
姜劭盯着她探究的眼神,突然笑了一下:“我也不知。
“你耍我?连翘恼怒,剑尖直抵他的喉咙,明明恨极却硬生生克制自己没刺下去。
姜劭忍痛:“连妹妹何必动怒,我是真的不知,我若是出了事,只怕连伯父也不好跟我爹交代吧?
连翘的确在顾虑这一点,她虽然平时心大了点,但涉及到家族之事,一向处理地十分谨慎。
姜劭吃准了她不敢真的跟姜家撕破脸,于是推开他的剑,甚至要起身离开。
这时,旁观的陆无咎忽然冷冷出声。
“我让你起来了?
姜劭浑身一僵,还在硬笑:“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陆无咎缓缓垂眸,像看一只落败的狗。
“不过一介家臣之子,她不敢动你,你当我也不敢?
姜劭死死握紧手心,当初说是四大世家鼎立,但百年过去,三家都隐隐以皇室为尊,他们也分别领了封地和封号,算起来,陆无咎这话一点也不错。
但姜劭怎么能忍,他压着眉,眼尾却上挑,咬紧后槽牙阴冷地盯着陆无咎,然后暗暗抬掌结印。
那一刻陆无咎说到做到,一道剑光劈向他的右手,霎时鲜血四溅,姜劭那原本被挑断手筋的右手直接飞了出去——
“我的手
!”姜劭惨叫一声捂着断腕跪在地上痛不欲生。
“公子!”
十几个弟子齐齐冲上去陆无咎只是斜睨着眼薄唇轻启:“你们也想反了不成?”
他看人的眼光跟看一具尸体没什么区别尤其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把剑又收回去躬着身子绕过去只敢把姜劭抬起来。
陆无咎走向姜劭眼神一垂没什么温度:“你再不说舌头也不必留了。”
姜劭哪里料到陆无咎如此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竟然真的一点儿不把他放在眼里。
连翘望着陆无咎淡漠至极的眼神思绪也有点混乱她好像还从没见过这样的陆无咎。
虽然与他交过不少手他对她从未这般冷酷无情过难怪外人都如此畏惧他。
姜劭面色惨白最终低了头:“我说。但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这具尸骨原本是个半神三个月前他被追杀经过会稽时显出了龙形姜氏的子弟发现了然后我们便想找到他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等我们到时这人已经不见了兹事体大父亲便命我暗中寻找我恰好得知江陵有异象猜测和弑神的反噬有关于是便暗地里寻找最终在你们之前挖出了这具尸骨。至于其他的我也不知。”
陆无咎追问:“这半神是从何而来
姜劭讥讽:“我若是知道也不会还待在江陵了。”
“那么这个半神又是被何人追杀?”陆无咎继续问道。
姜劭不得不全部说出来:“谯明周氏的人。”
此话一出事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连翘震惊:“你是说这个半神和周家有关?”
姜劭痛得汗如雨下:“是追杀他的人用的招式是周家的木系术法独一无二绝不可能出错不信你们自己查查这尸骨上的伤痕便是周见南不就是周家的人吗虽然只是旁枝但想必比我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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