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十年,明帝久不立储,朝中众说纷纭。
秋末,皇后薨,帝遵循皇后遗愿,立皇长子裴锦为太子。
朝中大臣在宫里待了两天两夜,人人心里都和明镜似地,皇后一死,后宫虞贵妃一家独大,太子之位多半会被贵妃揽在怀里。
“圣旨到!”
公公夹着嗓子高唱,手里捧着明晃晃的圣旨,从大殿踱步而出。
唱词一出,众人跪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皇后,自此月之十三日,因病离世,朕心悲痛,难以附加。皇后蒋氏,贤良淑德,和顺端静,宫中万事之典章,赐谥号为端和皇后。钦此。”
群臣跪拜。
齐太傅刚欲起身,只见公公又接过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立子以贵,大皇子裴锦,皇后之子,文韬武略,德才兼具。即日起,立大皇子裴锦为大庆太子。钦此。”
竟是立了大皇子,皇后的大儿子。
齐太傅的心咚咚直跳,却听身前扑通一声跪了个人,伏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情真意切道:“儿臣领旨!”
齐太傅佝偻着身子从宫里出来,大红的官服连穿两天,免不了染上斑斑点点。
太子一立,朝中局势变化万千,冯阁老与皇后一族素来不和,内阁对立储之事态度尚且不明。
若是内阁依旧是冷脸相待,不正是他齐太傅表现的好机会。
待新帝登基,他齐家就是君侧老臣,谁见了不得恭恭敬敬的问声好。
齐太傅边走边琢磨。
怎么表现是个问题。
太子刚入国子监,身旁无人,若是能抢下这伴读之位,岂不是妙哉!
可齐家哪来的公子给太子伴读。
齐太傅想到这,脊背又向下压了压,压的他喘不过气。
他老齐家没个儿子啊。
天要亡我老齐家!
太傅府的马车停在路边,门侧还印着齐家的姓氏,小厮见他出来,连忙跳下车:“大人,可要回府?”
齐太傅摆手制止,步子沉甸甸的朝前走。
小厮不明所以,拖着马车跟在他身后。
走了几步,齐太傅回头:“你先回去。”
小厮停下步子,观察其脸色,识趣的牵着马回府。
京城已近黄昏,余晖打在宫墙的琉璃瓦上,映出一片金海。
齐太傅伸着脖子看了会儿,喃喃道:“夕阳无限好。”
“非是我嘱咐叮咛把话讲,只怪你呆头呆脑慌慌张张。今夜晚非比那西厢待月,你紧提防,莫轻狂...”
咿咿呀呀的唱戏声自一旁的戏楼传来。
齐太傅摇摇头,只觉被尖锐的唱腔吵得头疼,他想冲进去砸烂他的戏台,把桌上的瓜果一股脑丢向那只道娱乐的戏子。
“既然错请生波浪,怎能够粗心大意你再荒唐...”
曲子还在唱着,唱的是《花田错》。
讲的是富家小姐阴差阳错爱上书生,却被逼着嫁与他人,书生男扮女装替小姐出嫁,二人喜结连理的心酸故事。
等等!
那戏子唱的是《花田错》,齐太傅扒在门口又听了会儿,没错了,就是《花田错》!
男伴女装,女扮男装,真真假假,只要掩饰得好谁能分得清。
天不亡我老齐家!
他一拍大腿,大笑两声摸了把脸,这才发觉脸上湿漉漉的都是泪。
他在门口又哭又笑,戏楼里的小倌瞧着他一身大红官服,不敢上前招惹,只得站在一旁候着。
他虽认不出品阶高低,但能在京城穿官袍的,哪个不是厉害人物?
齐太傅笑够了,招呼小倌过来,“你去给我拿套花旦的戏服,本官买了。”
二十两银子递到小倌面前,闪的他眼睛都亮了几分,拒绝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变成了恭维:“大人您稍后,小的这就跟您拿,敢问是要什么样式?”
齐太傅挺直了腰板,想也不想:“不用在意款式。”
小倌点头哈腰,走出去两步又被他叫住。
“等等,拿个妖艳些的。”
小倌皮笑肉不笑,“哎好嘞,大人您稍后。”
小倌低着头进了后堂,心里吐槽这人瞧着一副文质彬彬两袖清风的文人模样,骨子里倒是个色胚。
没叫齐太傅等太久,小倌端着一套玫红戏服快步走了出来,帘子一掀后堂挤了好几个人头,凑在一起朝外瞧。
齐太傅登时生出些恼怒,一群烟花柳巷之人的妄加揣测叫他恼火,只一瞬他将火气压了下去。
齐家日后定会因此水涨船高,何必在意这群乡野村夫,思即此,他的腰板更直了些。
他笑眯眯同齐太傅介绍道:“这戏服买来是伴花魁用的,颜色最为妖艳,保准叫人挪不开眼,大人可还满意。”
齐太傅打眼一瞧便叫小倌包了起来,提着往家走去。
太傅府不比其余官家房舍轩敞,零零总总加起来不过十间屋子,院里一棵老树占了一半的面积。
大庆开国前它就在,齐家在这住了五十多年,老槐树比齐家住的还久。
齐太傅不忍叫人砍去,随它越长越高。
“爹爹!”
扎了小辫的丫头从屋里窜出,跳着扑到齐太傅怀里,小辫子扎得她爹的脸刺刺的。
齐太傅本名齐秦,当朝太傅,为皇帝重臣。
齐秦年少时娶妻季氏,育有一女名曰常青。
齐季夫妇情投意合,乃京中之典范,先帝赐婚,青梅竹马,只可惜红颜薄命,季氏早年病故,留齐秦与幼女于世,令人闻之落泪。
齐太傅抱着齐常青,乐呵呵的朝屋里走,心事落定,他耐性都好了几分。
七岁的齐常青坐在园凳上脚不沾地,说起话来一晃一晃的,“爹爹,你可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齐太傅怔愣一瞬,并不记得今日是何日子,身后丫鬟给他使眼色,齐太傅在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挂到常青腰间:“当然记得,今日是常青的生辰,爹特意从宫里赶来给你过生。”
常青看着腰间清润的玉佩,伸手摸了两下,露出一口大白牙:“多谢爹爹!”
齐秦屏退了下人,在常青面前的摆了两套衣袍,一套玫红戏服,一套金缕吉服。
常青眨眨眼,不解的问:“爹爹这是何意?”
“选一个吧。”
“为何要选?”
“为了齐家。”
“若我都不喜欢呢?”
“你必须喜欢。”
常青垂下眼,借着烛火仔细打量两套衣袍,玫红妖艳却有失风雅,吉服肃正却为男装。
常青选了吉服。
“确定了?”齐太傅语气里压抑着喜悦,他是满意的。
常青听出他话里的欣喜,知晓自己这是选对了,她爹不是外界穿的那样清风霁月,她从来都知道。
从娘亲死的那天起便知道。
齐太傅把戏服扒拉到一旁,金缕吉服被摆在桌子的正中央,烛火映得最亮的地方。
常青静静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开口问道:“爹爹很高兴?”
齐太傅脸上笑容僵硬,盯着女儿平淡的眼眸,心里忽地生出脱控之感。
他再看去,常青在摆弄衣袖上脱落的线头,一个七岁的小屁孩懂什么,能听懂话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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