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摩利斯看着那颗泪珠滚下来,然后接连不断,像迎来阴雨天的窗户,一道道滚下湿漉漉的痕迹。
他能感觉到她沉默里藏着深切的悲伤。
本该表达同情,但女人眼睛泛红,泪水似珍珠砸落的样子,令他喉咙生出了抑制不住的痒意。
很长一段时间,办公室里只有不敢放大的啜泣声,袖子怎么也拭不干泪水,眼睫毛里藏着的湿意越来越重。
阿摩利斯摸了摸口袋,手帕在外套里。
他并未起身去取,只是静静目睹她的破碎。
等时候差不多了,他出言提醒:“洛尔小姐。”
庄淳月惊掉最后一颗的眼泪,用袖子使劲儿拭去,呼着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这封信是从我的故乡送来的,里面说,我的爸爸生病了,还是……是……肺结核……”
她刚说完又死死将嘴唇咬至泛白。
这是现在的医疗水平无法治愈的疾病,信中几乎等于在说,爸爸已经在等死了,妈妈在催她尽快买机票回去一趟。
可是,她要怎么飞回去?
这封信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了,现在她爸爸是什么情况?
他是还病着,还是已经和自己……不在一个世界?
庄淳月越想越心焦,恨不得立刻飞回苏州,回到爸爸身边,成为妈妈的支柱。
将信纸贴在心口,化成一块火炭慢慢塞进胸口,焦化血肉黑烟熏得庄淳月鼻子泛酸,眼睛也模糊得看不清。
阿摩利斯只是朝她伸手。
那封信又被交还给他,扫过信纸上的两点泪痕,还有相同意思的拉丁字母电报,阿摩利斯将它们锁进了抽屉之中。
阿摩利斯并没有给她太多整理心情的时间,继续问下去:“洛尔小姐已婚?”
庄淳月又是一愣,而后看到他拿出那张照片——她和梅晟拍的结婚照。
“是……”她低声应道。
她希望是。
虽然梅晟只是请她一起拍了结婚照,为自己捏造一个已婚的身份,但庄淳月喜欢他,就是假结婚也觉得欢喜。
对于梅晟要做的事,她历来只有支持。
声音里藏着无尽落寞,阿摩利斯听出来了,照片里的男人牵动着她的情绪。
“他现在在法国,还是别的地方?”
“我不知道,大概在……苏州吧。”
庄淳月生怕阿摩利斯一封电报发回法国,让法国政府的人调查梅晟,她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但坚决维护他的秘密。
“撒谎。”
她急道:“真的没有,我被运来这里已经快两个月了,我丈夫或许已经……回苏州探望我爸爸了。”
说完这句,庄淳月也意识到一件事:梅晟一定知道自己出事了。
他将电报寄来就是为了商量买飞机票回国的事,长久得不到她的讯息,一定回去公寓找她……
阿摩利斯看着她哭红的鼻子,并未在此事上追究太多。
“你获罪时,他在哪里,又在做了什么?”
“他当时在自己的寓所里,离出事的街区隔了半个巴黎,而且我也没有杀那位——”
“你们不是住在一起的吗?”阿摩利斯问话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
庄淳月只能放弃诉冤,继续交代:“我们在不同的大学上课,离得太远,所以分开住比较方便。”
“那你们在假期时会不会住在一起。”
阿摩利斯并没有问这一句,而是拿出了她的注册证明,“所以你在……索邦-先贤祠大学就读?”
典狱长的声音降临在头顶,庄淳月低垂的眼睛又看到黑色的军靴,知道他走到了面前。
“是……”
说到学校,庄淳月局促地攥皱了衣摆,抬起的头很快又低下。
“什么专业?”
“……法律。”
一说出专业,庄淳月不免有一种穿着囚服戴着镣铐,穿过尊贵体面的同窗舞会的感觉。
那是座古老的大学,能在里面就读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出身法国精英阶层,法律专业更是卧虎藏龙,里面的人将会进入法国各级议会、立法院、法院……
只有庄淳月,会成为一个囚犯。
“那你喊我一声ancien étudiant并不过分。”
阿摩利斯并未戏弄她,战争结束之后,他对一切都失去兴趣,终日待在先贤祠大学的一个小教室之中,只接受莱昂教授授课,和她算得上校友。
听闻此言,庄淳月突然抬头看向他。
眼睛里不再是害怕震惊,而是有些莹莹闪动,期盼的微光。
生意人最爱攀关系,就是没有关系也要硬靠一句,这样才好在酒桌上称兄道弟,一起亲亲热热地把钱赚了。
现在对方主动把关系攀上,庄淳月怎能不打蛇随棍上呢,“那典狱长阁下您——”
“不过我很不喜欢那所大学,所以来了圭亚那。”
庄淳月请求的话又咽了下去。
天知道她多想亲亲热热地喊一声“师兄”,再请求他帮助,让自己的冤案有重审的机会,现在看来,此人显然一点也不想多管闲事。
他态度高高在上,对拯救一个黄人只怕敬而远之。
“告诉我,嘉谷教授在第一课里,通常会提那部法典。”
“《拿破仑法典》 ,它不是法律史著作,但它是研究法国法律史必读的原始文献,还有现行《民法典》,那是她擅长的民事诉讼领域,二者体现了法国民法的源远流长。”
可惜,在法庭上的遭遇让庄淳月对这个国家司法公正失望至极。
她答得安静从容,且成竹在胸,阿摩利斯确定她确实是索邦大学的学生,拥有良好出身。
她和他……大概确实是夫妻关系。
阿摩利斯将相片放下,问道:“既然你说自己已婚,那本岛的狱警雷吉尔与你又是什么关系?”
这一问让庄淳月立刻打起精神。
身为长官,她一定不允许下属和囚犯勾勾搭搭,庄淳月诚恳地交代:“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典狱长先生。”
“但巴尔纳看到了他与你很亲密,他不是还把计数员的工作交给了你,难道你没有受他保护吗?”阿摩利斯身躯微微前倾,带着拷问的姿态。
“那巴尔纳先生一定也看到我在努力躲避雷吉尔先生。”
“雷吉尔被杀,整个脑袋被人割下来,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你对此事有什么头绪?”
庄淳月定住,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死了一个狱警,还是如此残忍的谋杀,确实值得典狱长亲自追查。
没想到雷吉尔带来的威胁这么快就消失了,不用她再烦心,庄淳月努力压住上扬嘴角。
但又立刻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再次背上冤案,赶紧澄清:“这件事我并不知情。”
“监狱都在传你是他的情人,在他们面前,你并没有否认此事,就算你已经结婚,你的丈夫却无法保护你,那在这座岛上寻找一个有能力保护你的男人,也是理所当然……
“典狱长先生——”
“可惜他命不够长,你选错了人。”
阿摩利斯语气冷漠,甚至有一丝讥诮,像讨论一株已经枯死的植物。
庄淳月听着刺耳,声音压下几分:“典狱长先生您误会了,我和雷吉尔先生并没有关系。”
“证明。”
庄淳月仰脸看着他,像是对着神像起誓:“我忠于自己的丈夫,我故意没有否认和雷吉尔的关系,只是想让别人忌惮,不要再试探来欺负我。”
屋子里有很久的沉默,庄淳月敏锐地意识到,典狱长对这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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