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高树参天,浓密的树冠笼罩在上空,只有少许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进来。
肩宽腿长的少年在林中飞奔,像只在密林中低飞的大鸟,时而脚尖蹬着树干如射出的箭矢一般斜飞出去,时而脚尖轻点草叶,在半人高的野草上飞速疾行。
颜舜华被他扛在肩上,颠的头晕眼花,少年的手臂灼热强健,铁箍似的紧紧箍着她的腰,勒的她喘不上气,
少年又是一蹬树干,忽地跃起六尺高,眼看着脚下的景物飞速缩小,颜舜华再也抑制不住喉中的尖叫,双手死死地揪住少年胸前的衣服。
一开始还有人追来,颜舜华好歹能听见几道呼喊声。可这少年一身使不完的牛劲,也不知在哪练的这一身疾行本领,在密林中又飞又跳的,居然把所有人甩没了影。
颜舜华头晕眼花的同时,心里不免生出几分绝望,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世上会有吃了毒菌子还能满地乱跑的人。
那么多的毒菌子,就算是一头大象吃了也会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他应该满地乱爬才是啊!而不是扛着一个弱女子在阴森幽暗的山林中胡乱飞奔!
少年陀螺似的旋转起来,金色的靴子扣闪着光,脚尖狠狠蹬了一下古树粗壮的树干,又猛地飞出去很远。
颜舜华眼前阵阵发黑,无数金色的星星在她眼前闪烁着,她闭上眼,彻底陷入黑暗。
一个黑影从一颗滕树旁飞速掠过,树上的鸟儿四散惊飞。
整个森林都在发着奇怪的光,红的黄的绿的蓝的紫的,来来回回的在眼前闪烁着。
发着的光的奇怪小人正紧追在他身后,还有两个蓝色的小人跳在他的靴子上,张牙舞爪地咬着他的靴子尖。
季少渊继续狂奔,他也记不清自己跑了多远多久,胸腔和喉管里传来一阵阵的干痛,好像又无数刀片在上面划过。
季少渊停了下来,大口粗喘着,单膝跪在地上。
世界在旋转,闪耀着令人作呕的诡艳光芒,眼前迸射出各种奇幻的颜色,升腾着,旋转着,叫嚣着,季少渊垂下头,身躯摇晃了几下后忽然眼前一黑,高大的身躯栽倒在地上,.......
有风声刮过耳畔,有什么湿凉滑腻的东西在脸上蠕动。
季少渊睁开眼。
昏暗的光线下,他和一条色彩艳丽的黑红毒蛇对上了眼。
瞳孔骤然紧缩,身体的反应总是更快一步,他抬手掐住毒蛇的七寸狠狠一拧,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那蛇头被拧了一圈,软哒哒地垂下来。
把死透的毒蛇扔到一旁,季少渊终于松了口气。
天已经完全黑了,冷白的月光从枝叶间洒下来,这种深山老林,天一黑是极可怕的。
季少渊抬眼朝头上望去,只见头顶那些交错的枝条似是无尽扭曲的黑影,错杂缠绕着,几点萤火虫绕着高大的滕树飞来飞去,地上的杂草在夜里蛰伏着,季少渊甚至能听见许多爬行动物在叶片里爬行的沙沙声。
饶是他一身勇武,此刻也起了一身白毛汗,他抬手,抹去头上的汗水。
身上黏糊糊的,汗水糊住了眼睛,一阵风吹来,带起一阵凉凉淡淡的香气,不是花香和草香,是女子身上的香气。
娇滴滴的女郎们总喜欢用香喷喷的膏脂抹脸,季少渊他甩了甩头,低下脑袋,看着蜷缩在他怀里的白色一团。
看着几乎被他揉在怀里的、被他扛了一路的人脸猫。
人脸猫安安静静的,身体软软的,脑袋拱到他怀里,紧紧贴着他胸膛,季少渊能清晰感受到她呼出的一阵阵热气。
他往后挪了挪,伸出手,十分粗鲁捏起她的脸,长满厚茧的食指和中指微微陷入那软软的腮肉里,把少女不大的一张脸捏得鼓起来。
季少渊又眨眨眼,人脸猫的胡须已经不见了,只有少女布满泪痕的雪白脸颊;茸茸的猫耳朵也不见了,只有两个尖尖的发髻。
季少渊细细地打量着这张脸。
雪团似的一张脸,几乎没有血色,像尊冰凉的雪白瓷胎,漆黑的睫毛湿漉漉的,一簇簇地黏在一起。
目光顺着她睫下的泪痕一路往下,定在那张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上。
看上去很柔软的嘴唇,形状像花瓣,只有唇珠透着一点淡淡的红,唇角微微向下,即使满脸是泪的晕过去,也给人一种很倔强的感觉,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犟种。
季少渊捏着这少女软软的脸看了半天,又看了看她纤细的脖颈,那脖子那么细,他单手就可以掐断。
腰肢也细细的,脊背薄的像一片纸,一阵风就能吹走,身体也软的不像话,像没骨头似的,轻飘飘软绵绵的一团。
这实在出乎意料,在梦里折磨了他十年的宿敌竟然是这个样子。
不是想象中的英姿飒爽,不是想象中的锋芒毕露,也不是想象中的静水流深。
而是这么一个睚眦必报、满肚子坏水、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姑娘。
季少渊看着她的脸上的一道道泪痕,内心生出了许多疑问。
堂堂八尺男儿,他真的要为一个梦就夺了一个病弱少女的性命么?
这是何等荒诞之事。
不过区区一病弱女子,堂堂男儿又怎能
因她成为一只惊弓之鸟。
杀了便是。
季少渊看着手背上被箭矢刺破的伤口,捏着她脸颊的手缓缓往下,掐住了她细白的脖颈。
他正要施加力道,却看到这少女湿漉漉的眼睫动了动,须臾之间,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睁开了,朝着他看过来。
离得这么近,季少渊才发现这少女瞳仁很大,黑漆漆的瞳仁水汪汪的,一双眼黑白分明,天真无邪若稚子。
掐在脸上的手对于颜舜华来说实在是有些灼热滚烫了。
朦胧的视线渐渐清晰,幽幽月光下,一张近乎妖异的俊美脸孔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颜舜华的视线中。
面前的少年蹙着眉,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看起来柔软动人,下睫毛那处的一颗红痣分外显现,光线越幽暗,就越觉得惑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颜舜华眼角余光环顾一圈,发现四周无人,荒山野岭密林深处竟然只有她们这一对孤男寡女,心中不由得警铃大作。
她硬生生把要发作的坏脾气压了下去,平和而镇定地握住那只掐在她脸上的手,把这少年的手指一根一根地从脸上掰下去。
颜舜华的指腹摸到了少年手指上的茧子,简直像砂纸一样粗糙,磨的她皮肤微微痛痒。
少年任由她握着手,冷酷着一张俊脸,冷冰冰地审视着她。
颜舜华说道:“这是哪?”
尖叫过后,她的嗓音哑哑的,问完话又不断咳了几声。
话音刚落,眼前少年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呵,还以为你无所不知呢。”
敌强我弱,不可逞一时意气。
颜舜华好声好气地说道:“你我素昧平生,我也不曾招惹过你,无仇无怨的,你为何要为难我?”
季少渊冷笑一声,看向虎口处的伤口。
少年的手掌十分修长优美,只是半个手掌都糊了一片干涸的血迹。
颜舜华一脸无辜:“你的手怎么了?”
季少渊又是冷笑:“你不知道?”
颜舜华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睛,柔声细气地说道:“我用了午膳后一直头晕,恍恍惚惚的,若是无意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宽恕一二。”
她神色真挚,一脸天真无邪,若不是做了那些梦,对她早有防范,季少渊怕是真要被她糊弄过去了。
季少渊继续冷笑:“姑娘真是好算计,菌子的毒银针查验不出来,试毒的人也不会立刻中毒,倒叫我着了你的道。”
颜舜华无辜眨眼:“公子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季少渊依旧是继续冷笑,从地上站起身来,高高在上俯视着她,说道:“装傻倒是挺厉害的,既然这么神通广大,那姑娘就自己找路回去吧,想必以姑娘的聪慧,这不过是小菜一碟。”
他说完便转身,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往前走去。
颜舜华傻眼。
那少年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树木参天,藤蔓交缠,夜里还起了薄雾,笼罩着这片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地,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狼嚎,还有一种无处不在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和嗡嗡声。
这种林子到处都是蛇虫鼠蚁,更有危险的野兽在夜间出没,哪怕是老道的猎户误入此地都得十二分小心,和何况一个养在宫廷中的女子。
“喂,你等等!”
颜舜华的手拄着湿润的草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踉跄着朝他跑去。
这少年肩宽腿长,一步抵得上她两步,颜舜华小跑着,见追赶不上,干脆伸手往前一抓,牢牢扯住他的衣袖。
少年脚步顿了顿,转过头,垂下眼睛看着颜舜华。
少女仰着脸看他,脸庞因为惊恐变得更加苍白了,红着眼圈仰头看他。
季少渊看着虎口处的伤口,冷笑:“再缠着我,就杀了你。”
颜舜华深吸口气,余光扫过他靴子上的一排金扣,咬牙说道:“带我出去,我给你百两黄金。”
季少渊轻嗤一声:“谁稀罕?”
颜舜华说道:“千两。”
季少渊看着她苍白的脸,冷冷说道:“万金也不稀罕。”
颜舜华第一次遇见这种脾气又臭又硬的人,简直像块冷而硬的石头,让她无从着手。
她眼珠迅速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借着幽暗的月光,她的余光扫过他修长手指上的厚茧,好言好语地说道:“你干嘛和我一个弱女子过不去呢,我是吃了有毒的菌子才弄伤你的,我不是有意的。”
“你不是有意的?”少年挑起眉毛,又开始冷笑,“你觉得我会信?”
颜舜华立即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什么叫有意的,是我让山中长出毒菌子么,是我把毒菌子喂到你嘴里么,是我让你深更半夜拿着弓箭置我于死地么?”
季少渊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淡淡说道:“我让你死,你就该死。”
颜舜华:“......”
“你是草菅人命的混世魔王么?”她满腹疑问,万分不解,“我一个病体沉疴的弱女子,你为何与我过不去,一定要我死?”
季少渊想起那些梦,想起梦里被她欺压的那十年,胸口顿时一阵憋闷,总觉得梦中的一桩桩一件件是亲身经历过的。
“就凭我手上的伤口,足够你死一万次了。”
虎口猩红一片,传来阵阵钻心的疼。
颜舜华瞥了一眼,睁着水汪汪的无辜眼眸,细声细气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受点小伤又如何,我看你也不是那种骄矜的人啊。”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理直气壮,显然是那种全世界都要围着她转的人。
说着说着,她又挤出两点泪:“我娘还在家等我呢,她身体不好,性子又软,被人欺负了也只会忍气吞声,除了我,这世上再没有为她真心着想的人了。”
季少渊性情虽冷酷,却从未对老弱妇孺下过杀手,想了又想,难得发了点善心,决定将眼前这位梦中宿敌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颜舜华看他没有半分动容的脸,眼珠一转,干脆开始诓骗他:“你知道这毒菌子有多毒么,这原本是给发情的牲畜吃的,别看你现在没什么事,过一段时间就会胡须脱落,肌肤也会变得越来越细腻,如果不及时服下解药,以后就失了男子的雄风,变得和太监一样不能人道了!”
不能人道?!
季少渊深吸一口气,抬手掐住她的脖子。
颜舜华扒着他的手,一边咳一边说:“我知道怎么解毒,我会配制解毒的药丸!”
“你最好真的会。”他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正要松开掐她脖子的手,这少女脸色一白,突然尖叫起来,接着一把抱住他的腰,一边跺脚大喊起来:“啊!虫子!”
山里之中草木茂盛,杂草没过脚踝,季少渊折了一根树枝拨开前面的草丛,才发现旁边有一处小水洼,里面趴着密密麻麻的水蛭,看得人头皮一麻。
这种潮湿的林子,水蛭最常见,他的虎口又被这少年拿着箭矢扎穿,这些虫子一闻到血腥气就迫不及待地爬过来了,季少渊抬起脚看了一眼,发现靴子上已经爬了六七条饱满肥胖的水蛭。
这少女穿着白衣,鞋子的颜色也浅,因此爬上她鞋子和衣摆上的暗红色水蛭更显眼些。
此刻她一边搂紧他的腰,一边把她那颗脑袋拼命往他怀里钻,一边拼命跺着脚,还不断发出尖叫。
一阵淡淡的女儿想起被风送入他的鼻腔,季少渊低头,看见了两个尖尖的发髻。
正要伸手把她推开,她尖叫声忽然止住,随即化作一阵绝望的呜咽,趴在他怀里痛哭起来。
居然被虫子吓哭了?
季少渊脸色有些微妙。
不过是几条水蛭而已,就算钻进肉里吸了血,顶多也是疼一些,用拷过的热刀子烫一下就钻出来了。
他正要嘲讽几句,就听这位梦中宿敌呜咽着说道:“我不过是见你长得好看,随口夸赞了几句,言语稍稍轻浮了些,为何你要这样记恨我。”
季少渊:“......”
若不是那梦太逼真,又夜夜出现在他脑中,他也不至于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为难一个弱女子。
这事说来荒诞,说出去也无人会信。
他凭着天生的敏锐直觉,觉得此事不能假于他人之手,必须得亲自来这一趟,这才跋山涉水为她而来。
不杀她,将这样的祸害留下来迟早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
杀了她,又觉得有如此才能的人死了实在太可惜,况且若那蘑菇真会令人不能人道.......
这是矛盾的心情堪称前所未有,季少渊挥起树枝,把她裙摆和鞋面上的水蛭拨飞,冷着一张脸说道:“行了,几条水蛭而已。”
颜舜华低头一看,鞋面和裙摆上果然没有水蛭了,但身体还是一阵觳觫,止不住地发着抖。
她全身不受控制地发冷发痒,好像骨头缝里都爬满了虫子似的,哆嗦着手撩起裙子,来回检查着裤子。
她抱着裙摆,露出里面穿着的浅丁香色的裤子。
季少渊猛地把头转过去。
过了一会,耳边那阵窸窣声停下来,他才慢慢把头转回来。
月光下,她泪眼朦胧,手里捏着裙摆,一脸心如死灰的摸样。
季少渊看着泪痕斑斑的小脸,忍不住嘲讽她:“此处就你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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