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绅的分配粮食是按涨价算的，那么佃户的供粮也该按着涨价给。佃户心里明了此事，但乡绅嘴硬，有佃户上门去问，看见就骂，动辄就打。因此大家忍气吞声，只好私底下议论。

昨日来的时候是一个书生和两个小姐，今日出门，佃户就看见三个穿了道袍、带着逍遥巾的道士道姑。

“客……道长，原来三位是道长吗？”

天还没亮透，正赶上了佃户往地里去。柳维上前打听：“伯伯，这村子有多大？有多少家佃户？全是给乡绅种田吗？”

“这村子也不大，有人家的地方约莫五里地。但给乡绅耕作的佃户有二十多家。”佃户扛着锄头，停下脚步回答。

“原来如此。”柳维沉吟，“有二十多户人家，你们怎么不一同去讨要呢？”

“老百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像我们家，日子勉强也还能过，就放了那心思。”佃户叹着气，“谁愿意去牵这个头？万一官府下来，搞不好就是个家破人亡啊。”

“地主不给佃户发粮，怎么说也是地主不对，官府还拿的了你们么？”

“道长，话不是这么说的。官家肯定更信着地主些。官老爷每次来例行查访，地主总是不让他们空手去的。”

柳维眉头一皱：“你们这地界，也是那唐大人管的？”

“唐大人，是县衙里的唐大人。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可是无利不起早，谁给了他钱，杀了人都能被他瞒下来。”

小苏的眼神一暗，这事她是有体会的。要不是柳维和秦彦，她现在都不知道有没有地方埋骨了。

柳维轻笑：“那就不必担心！唐某前日才因伙同诈骗犯，被抬到府衙监押问审呢。”

“这……这话当真？”佃户眼睛都睁圆了，就像连年不绝的风霜雨雪，终有一日拨云见日了一般不敢相信，“那……乡绅岂不是没人罩着了？”

“千真万确！那群人贩子把我绑了，还是这两位道长将我救出来，唐大人窝藏罪犯、谋利分成的事情才败露的。我也决意跟着两位道长修行了。”小苏在一旁神色认真地附和。

“伯伯您别担心，柳姑娘这位下山道姑，入凡间云游，本就为了结世间因果机缘。乡亲们都怕担上官司，那这克扣的粮食，我们三个来替你要了，必然连累不到乡亲们头上。”秦彦笑得风和日丽的，柳维不禁在心里嘀咕，话说这么好听，又拿自己引由头。

“真……真的吗？”佃户显得有些激动，握锄头的手微微颤抖，“可地主手下有个彪悍的管事，身高三尺，去要粮的佃户都被他打了，道长可要小心些。”

“伯伯放心，”柳维点了点头，“出家人没点拳脚功夫，在江湖上也吃不开。”

三人于是辞别了佃户出门。早起忙碌的农户都被三个道士装扮的人吸引了，一尘不染的青衣道冠，脱俗欲仙的气质，在晨雾中仿佛真如真仙临凡。

他们这村上，修行之人路过的可不多，所以没见过像这样传道的，都忍不住停下手头的活计，回头多看两眼。

“财缘尽算断生死，是儿是女皆可求。”道姑走一步，那腰间的铃儿就叮铃一声，她吟咏着半唱玄机，清脆悠扬，“气运轮转天改命，铜钱一文水倒流。”

比在局里写那宣传标语要简单，什么“中奖信息是诈骗，远程投屏不可信”。

“是仙人呐。”人群中有好奇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围了上去。

“黄金不出朱门户，赈灾银两与民谋。我等今日找乡绅，把那百石谷米收。”

不是来算命的，是来找事的，找的还是那乡老爷的麻烦。很快，那出门赶早工的佃户都围了过来，在后面跟着看热闹。

“散开，散开！命又不算，跟着我们作甚！”柳维笑着驱赶人群。

“真仙……真仙，我等是方才听你唱的那曲儿有趣，方想问问是什么意思。”有懂礼数的佃户上前行礼。

佯装不懂，明知故问。

佃户们只见那小道姑柳眉一挑，微微一笑，抱着双臂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什么天机不可泄露，这些道爷要找乡绅去化缘，唱的曲儿把司马昭之心都写脸上了。

“真仙，在那边。”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往东边指了指。

“好嘞！”柳维一声喝，带着身后那俩“道童”往佃户所指的方向去了。于路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队伍渐渐壮大了起来。

“东边日头西边雨，麦芽青青草色黄。贫道我自北方来，拜过三清坐公堂。满仓粮米无人问，粮贵米贵贱心肠。”

乡绅的屋子是砖砌起的青瓦白墙，远远看去高大气派，在佃户栖身的茅草屋中显得鹤立鸡群，豪华舒适。下人们才开了门洒扫，远远地就看见了浩浩荡荡一群佃户跟着三个道袍布履的道士过来。

“你们！做什么！”那婆子赶忙喝了一声。

柳维上前作了个揖：“来问老爷借些粮米煮饭。”

“滚，滚开，哪来的要饭的。”婆子变了脸色，这大清早的撞到一群装神弄鬼的叫花子，真是有够晦气的。

柳维并不慌忙，见那婆子看见他们就像见了肮脏玩意儿一般躲着，便又上前一步，镇定自若地笑道：“肉眼凡胎，不识泰山。我等是来给你主子递喜报，你把我们赶了，好事也不来了。”

没见过胆子这么肥的神棍。那婆子脸色越发硬了，张嘴想骂，可周围围了这么多人，她要把人骂跑了，怕别有用心的向乡绅老爷告状去，说自己赶走了他的福祉，转头有什么不顺，又撒在自己头上。

“徐妈，云游仙人到此，来给你家老爷拜官！”佃户人群中有多事的，喊了起来，瞬间惹起一阵哄闹，“快把门开了招待，别冷落了仙人！”

那婆子不说话，撂下了水桶进院子里去找管事了。

柳维向秦彦和小苏使了个眼色，愣着干嘛，本来就是来抢劫的，还和他们客气呢！带头就跟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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