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最是离经叛道》
许欢言此时已没了说话的力气,只扭头虚着声道:“如此,还需东家好生招待李大哥半日,我身体不适先行一步,还望李大哥勿怪。”
“许妹子哪里的话,你不舒服就先去休息,我这儿不妨事。”
李义摆摆手,后冷哼一声,咧咧着:“还是许妹子爽快,这一屋的男人,我看都不及你。”
许欢言笑笑没搭话,只喊了一声翠玉。
翠玉闻声进来,扶她起身,与于阮几人擦肩而过时,她喘着气儿叮嘱:“速去筹钱,或借或卖,必得凑上。”
于阮低嗯让她放心,她这才由翠玉扶着回瑾院。
虽说是扶,却是整个人都仗着翠玉。
头脑发涨,眼睛酸热得厉害,眼泪也止不住地流,许欢言早已没了半分力气。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当是近日累极。
她不知晓是如何,翠玉却是一清二楚。身旁人浑身滚烫,仲冬的天气,手心却是密密麻麻的汗,分明是染了风寒。
将她安置在小榻敷上帕子,翠玉忙不迭地去请大夫。
许欢言迷迷糊糊中,只觉鼻尖一股苦味,绕而不绝,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原是翠玉蹲在榻前。
“我这是怎么了?谁的药啊?”绕鼻的药味将她混沌神志拉回几分,只嗓子依旧嘶哑。
“姑娘真是傻了。”翠玉嗔道,“自己染了风寒也不知道,半点不顾惜自个儿身子,亏得我及时发现,请了大夫。”
“来,快把药喝了,喝完再睡。”翠玉道。
许欢言愣愣地,脑子似被糊住般反应不过来,由她扶着喝药。
苦到发酸的药汁在口中炸开时,她一下就清醒了,就连晕乎一天的脑子顿时也好了一瞬,无力地推推,央道:“苦。”
姑娘病中,声音无力,听着委屈极了。
翠玉抿笑,故意板着脸训她:“早知药苦,不如顾惜些身子莫生病。”
话落又对上她巴巴的眼睛,可怜见地,只得软了声哄着:“待喝完这药,有蜜饯吃,甜滋滋儿地。姑娘,暂且先忍些。”
“哦。”许欢言低低应着,瓮瓮饮下。
碗方离口,嘴里便滚进一颗蜜饯,甜味在口中散开,她这才乖乖躺下,含着这口甜酣然入梦。
可今日这觉,注定睡不踏实。
不过两个时辰,便又有人来叫。
翠玉从未像现在这般希望自己是个聋子。
磨蹭半晌,终不情不愿地开了门。
“作甚?”她没好气儿地看着眼前人,秀丽的脸绷得紧紧地。
凡是有眼睛的都知道她心情不好,这小厮自然也不例外,可主子的命令由不得他。
是以,他只得腆着脸,讨好地笑:“能否请翠玉姐姐行个好,再去唤一声儿,东家急着找许小师傅呢。”
“我家姑娘都病得神志不清了,东家还要找她?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事非去不可!”翠玉愤愤开口,藏不住的火气。
那小厮笑的更加心虚,含糊着:“我也不知,只那人一来,东家便点名道姓了要请许小师傅,我也没法。”
“翠玉姐姐,你我都是听主子令办事,还请翠玉姑娘不要为难我。”小厮拱手央着。
翠玉瞥他一眼,撂下一句“等着吧”,后才慢悠悠去喊人。
那小厮如蒙大赦,只一个劲地说:“多谢翠玉姑娘体谅。”
翠玉冷哼,心下连连叹气。
真真是个苦命人儿,已然病成这般,仍不得安生。
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瞧着榻上便是睡觉也眉头紧皱的姑娘,满是不忍。
因着头痛,折腾许久,好不容易才睡着......
唉。
再是不愿,也不得不唤。
“姑娘,姑娘,醒醒。”翠玉轻声唤着。
许欢言悠悠转醒,人都还是恍惚的:“怎么了?”
她哑着声儿,声音像是飘得,落不到实地。
翠玉听着,心疼极了,可也只得拧干帕子,拭去她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柔声道:“是前面的事儿,不知怎地又要找你。”
末了忍不住埋怨:“真不知这是姑娘的玉楼还是东家的,竟事事都要劳烦你,好似离了你就不成般。”
“慎言,”许欢言仰头看她:“这话也是能说的?
若让有心之人听见,日后你我在此处该如何自处?
这是阿阮的玉楼,可也是我们大家的玉楼,齐心协力把它变得更好才是要紧事。
翠玉姐姐,这些话日后莫要再说。”
自知失言,翠玉忙捂着嘴,呸道:“日后不会了,多谢姑娘警醒。”
许欢言点点头:“许是李大哥的事尚未解决,我去看看。”说着便要起身:“劳烦翠玉姐姐陪我收拾收拾去一趟。”
“唉。”翠玉应着,忙过来扶她,手方搭上,竟是一片湿濡。
略微一顿,忙道:“姑娘等等,我给你拿件干净衣裳。”说着就急忙跑开,再回来时手里拿着干净衣裳。
许欢言略含歉意地笑笑。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衣衫早已湿透,的确不便见人。
待收拾妥当,已是一刻之后。
翠玉搀着许欢言往外走。
她烧得厉害,隔着冬日厚厚的衣衫都能感受到那股滚烫,翠玉本想劝她不要去,可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口。
她知自己拗不过她。
许欢言何尝不知自己此时状态不对?
可她无法。
东家又不是不知道她不舒服在休息,若非有他们搞不定的事,定不会差人来唤她。
只希望这次过后真的能好好休息几日吧。
唉。
忍不住叹了口气,抬手揉揉脑袋,但求几分清醒。
脚下虚浮,此刻她整个人都倚在翠玉身上才勉强能走出个直道儿。
翠玉瞧着,只默默挺直脊背供着她。
她或许不知自己此时脸色有多吓人。
似比那早上的霜还要白。
瑾院到前厅不过小小一段路,平常左右不过一刻钟,今日三刻已过,怎的还没来?
“再差个伙计去问问,可是出了什么事。”于阮坐在椅子上,手中折扇不安地点着掌心。
“是。”一小厮应声离开。
而于阮对面,坐着一着蓝色云翔纹累丝锦衣的男子,头发高高束在脑后,未戴发冠,应不过二十。
少年声音清越,俊朗的眉宇因不解而轻轻蹵起,有些不耐:“于老板,如今究竟是在等谁?我所托之事余大师早已允诺,此事只余大师随我回府不就了结?为何还要在此酣等许久?”
“裴二少爷莫急,个种缘由请待于某一一道来。”于阮浅笑开口:“云竹盆雕虽是挂在余大师名下售卖,实则并非余大师所作,乃许欢言许小师傅执刃。”
“哦?如你所言,那余大师岂不是沽名钓誉之辈?”
少年饶有兴味地挑眉,直直看来。于阮稍愣,随即笑道:“此言恐有不妥。”
“那日事急从权,也是无奈之举。
公子也知,玉雕一行对女子规束极严,那日若不如此,恐就砸在手里了。”于阮垂头叹着气解释。
可对面少年却是不解反问:“玉雕一行不是只看技法吗?何时还有了男女之别?”
这与他所知不一致。
祖父说,无论何时,我们都应该只在乎这个人的能力,而不该以男女区分。
能力强的女子比比皆是,无甚建树的男子更是数不胜数。
譬如他的祖母,虽是女儿家,作画却是一绝,打遍京中无敌手,至今都一画难求。
无甚建树的男子在祖父看来便是那些屡试不第,不第屡试的人。
寒窗苦读,十载应试,家中已然无米下肚。屡试不第后不想着赚些银钱养家果腹,反吸干家中父母骨血,荒唐度日,草草一生,可怜家中寡母老夫饿食草木。
可如今面前这人却告诉他,在玉雕一行,纵使技法再好,只要身为女子,便只能将雕品挂于男子名下,所有名誉沾不得半分。
如此,即使是大师,即使雕品再受人欢迎,即使创出前所未有的技法,只要是女子,便无半分扬名可能。只会挂于男子名下,自己留下的,只有谩骂。
少年清亮的眸中带着深深疑惑,他定定瞧着面前的人,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那日初来渭南时,好似见过他。
不过那日他可不像今日这般儒雅端方,而是狼狈地站在那哑巴小娘子身后,满头大汗,脸上尽是他最讨厌的虚与委蛇,故作和气!
哼。
少年鼻尖溢出一声冷哼,方要发问正巧瞥见有人出来。
他抬眸看去,忽地勾了唇角,荡出几分风发痞气。
竟是个熟人。
两人心中同时响起一句话。
许欢言虚虚抬眸,只见房中竟没有李义,反多了那日的莽子少年。
他来做什么?
心中暗自犯着嘀咕,面上却是不显,只由翠玉扶着坐下。
深喘了口气,这才开口:“东家找我,可有什么要紧事儿?”
于阮温和地笑着,起身:“也没什么大事,只这位公子下了定,需要你做一件雕品贺寿。”
闻言,许欢言松了口气:“只是这事儿?可是很急?”
“不急,还有一月时日。”那少年抢过话头,悠然道。
“那为何?”许欢言瞥他一眼,后又拧眉看向于阮,乌黑的眸子盛着疑问。
于阮轻咳两声,踱步到她身旁,道:“本来是想让你休息几日,可这位公子比较特殊,他要求你去他家里雕。”
许欢言皱眉,混沌的脑子已经快被搅成浆糊,连思维都慢了几拍。
她默了许久才开口:“一般来说,是没有这样的规矩。”
话音方落,于阮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凑近道:“欢言,这位公子拒不得。
我们尚处临城时,人家都已经上门定了玉雕。提出的条件虽然特殊,可他给出一万两高价。
方才凑不齐李义那一千两时,人家又帮忙结清。
如此相帮,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得去他家里雕。
欢言,全当是为了玉楼,这人拒不得。”
“此事我为何不知?”
许欢言整个身子都耷拉在椅把手上,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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