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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有恨(双重生)》

4. 第 4 章

幛蔽中就姜聆月一人,她不必保持端坐的姿态,就着一旁的漆几倚着,手里的梅花已经被她糟蹋得差不多了,她拿出绣帕擦拭留在指尖的花汁子,忽闻到一股陌生的香气。

不待她仔细分辨,面前的幛蔽就被人掀开,挽着幛布的内使盯着她,似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品。

她冷不丁被刺了一下,来不及避开向她飞来的银色鸟雀。

一瞬间,四周如死般寂静,衬得停在她肩头的、奏笛般的鸟鸣越发刺耳,她在死寂和嘈杂中来回切换思绪,只感到一阵阵的恶寒,甚至头晕目眩。

怎会?椋鸟怎会停在她的身上?

姜聆月是真真切切死过一遭的人,不管前世种种回想起来多么虚幻,她都不能真的把它当作大梦一场。

她当然不会忘记,当初苦苦痴心谢寰的自己,在与梅花宴失之交臂后是如何的怅然若失,在得知堂姊成为魏王妃后又是如何的心灰意冷。

如今她早已从这些情绪中抽离出来,倾慕谢寰这件事也确实已是隔世之远了,不仅如此,她还知道与他成婚不比在刀口浪尖起舞松快多少。

她原还在想要不要挑个时机去给堂姊提个醒。

虽说二人关系平平,可是魏王妃这个位置实在很不好坐,上一世的姜含珮年不及花信就魂断黄沙,死在了敌军用来要挟谢寰的刀下。

想到这里,她向不远处的姜含珮投去一瞥,却见她神思不属,心思全然不在此处的模样。

反倒是与她邻近的李妘,往日的生死对头都顾不上了,一双圆眼瞠得大大的,近乎狰狞地攫着姜聆月,连面皮都泛出青色。

姜聆月的视线从她身上收回,顺势扫了一圈其他人,各个面色精彩纷呈,比之百戏班子也不遑多让。

然而不论贵女还是宫人,不论面色惊骇还是嫉怒不已,这些人无不在折映同一个意思——就凭她?就凭她?怎么配得上魏王妃之位!

姜聆月突然就镇定下来。

无论椋鸟为何选中了她,只要谢寰还是众星拱月的皇长子一日,就有的是人设下天堑,将她死死格在谢寰千丈万丈之外,何须她来操心?

果不其然,女使才将她领上高台,她隔着屏扇跪地,谢恩的话尚未出口,静鞭的声音就已响彻整个梅园。

这是圣人亲临的象征。

她不得不维持跪姿,余光中,一袭浅金织花的衣袍绕出屏扇,途经她身旁时略微一顿,与此同时,她感到一道目光平静地划过她的周身,似乎在她鬓边的华盛上停留了一会儿,很快就移开了。

只余下一点淡淡的梅花冷香。

一双蜀锦绣鞋紧随其后,同样在她面前止步,在跨过她曳地的裙摆后,气势高昂扬长而去。

园中两名高位者伴着御驾离开,这场隆重宫宴就此仓促收尾,她在原地不上不下候了一会儿,直到一名圆脸内使来引她出宫。

圆脸内使健谈,一路上同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姜聆月听出他透露的意思,无非是在暗示圣人驾临一事突兀至极,多半是有人刻意作祟。

她听听就罢,不作表态。

宫宴设在内外廷交界处,大明宫门径通达,不到一炷香功夫就到了延顺门。

宫门下羽林卫披甲而立,各家车马在外候着,内使将她送至门外,步子不着痕迹一转,将她引到外人窥不清的角落,塞给她一件月白缎子包着的物件。

姜聆月交握着手,一动不动,只道:“公公有心了,我竟不记得自己遗落过什么。”

内使弓着身子,双手捧起物件递到她面前,“殿下交代,这是那灯的回礼。女郎只管收下,日后必有用得上的地方。”

殿下?灯?

姜聆月眉心压出一道浅浅的皱褶,很快又展开了。

她想起来了。

十六岁这年元日灯会,她确实看中一盏灯,那灯巧夺天工,引得无数人竞相争夺。父兄顾忌着她的喘症,从不教她去人多的地方,每逢集会都是让她在雅间遥遥观望,至多让她乘着车舆去挑些时兴玩意儿。

可她实在想要那盏灯,趁着父兄不留神的间隙,她换上女使的衣裳,围上遮风的面帘,央求武婢祝衡用轻功捎着她,一路跃过屋脊、踩过枝桠,前去夺灯。

初春料峭的风掀得她衣袍翻飞,打着旋的雪粒子顺着风灌进她的裘领,冻得她一边发抖一边流涕,她怕祝衡发觉极力压抑,一颗心却似飘扬招展的旌旗,生出从未有过的恣意。

她用催促的话语掩盖自己的不适,迎着风雪紧赶慢赶了一刻钟,终于在众人之前夺下那盏灯。

事后她不免病了一场,为了不被父兄察觉异样,她将灯盏锁在箱笼深处,每每夜深人静,才敢披着裘衣、借着月光拿出来看一眼。

她总觉得,灯盏虽轻,所承载的重量远不止于一夜,还有更多她无法言说的东西。

就和挂在她卧房的那支纸鸢一样,是她轻易不能舍弃的外物。

可惜她终究没能做到。

开春去国子监进课,她只是听杜俪提了一句——谢寰正在找一盏九枝灯轮,她就将灯送去了魏王府。没头没脑的,就像她误入围场那一次,本以为劈上她头颅的会是饿虎的利爪,谁承想扑面而来的是谢寰的鹤羽大氅。

她裹着浸满梅花香的大氅,呆立在一旁不敢添乱,待到少年解决了祸患,她掀开大氅想要道一声谢,却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将二人彻底隔开。

此后就没有了道谢的机会。

姜聆月顿觉这物件无甚推脱的意义,她接了过来,发现是只小匣,掂上去颇有分量,登车时顺手递给了驭马的祝衡。

祝衡是姜聆月一手培植的,向来唯她马首是瞻,这回收了匣子,却被圆脸内使紧盯着不放,隔了半条路,她都感受到那张圆脸冒出的幽幽怨气,忍不住问了句:“女郎,里头的东西十分要紧吗?

姜聆月探入车厢,发觉掀帘的人正是青鸟,正想着如何料理此人,听到这话,脑中闪过圆脸内使的说辞,总觉得他暧昧不明的态度昭示着某桩大麻烦,一时不耐,一把撂下了与外界连通的轩窗。

内使被姜聆月的冷脸一惊,心里犯起了嘀咕:殿下交付姜女郎的事时那样平静,他原以为十拿九稳呢,如今看来不尽然罢!

车厢内,青鸟被关窗的动静唬了一跳,她皮肉一紧,担心自己办的事露出马脚。

但见姜聆月一脸不虞,却不曾对她发难,料定她是落选了心情不佳,立即松了口气,凑上去套话:“女郎瞧着不大快意?是因婢子与您走散,给您添了麻烦么?莫不是耽误了宫宴?”

青鸟伺候姜聆月六年,自认为将她性子摸了个七七八八,说到底就是个半大的小女娘,即便比一般女娘性子冷清些,心肠还是软的,对下人都不大红脸。

是以常用应付自家妹子的法子来应付她,未尝有失。

不想这一次姜聆月听了,全无接话的打算,而是将话头抛给了她:“我险些忘了你是学过规矩的,想必清楚得很——主子进宫家奴必得牢牢跟从。既如此,更衣以后为何不尽快归来?”

青鸟猝不及防,答得磕绊:“婢子今早吃了块发酸的胡饼,更衣的次数就频了些……”许是意识到这个借口过于拙劣,她连忙找补:“宫规森严,婢子不敢给女郎添乱,然因出了净房认不得路,只好跟着巡兵出宫等候了。”

姜聆月闻言挑了挑眉。

京中凡有待嫁女的人家对待梅花宴无不精心,她身边两个得力女使,一是祝衡,二是阿胭。祝衡是武婢,不宜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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