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下蓬山》
这厢郑岸甫一出门,瑶姬就问了上来:“药喝了吗?”
郑岸面色沉重地点头,眼球灰白的元青按在瑶姬肩上,眼神张望片刻,才对上郑岸,说:“他现在怕是无法接受这些,程宗尚抹去了周锡和山兰的所有事,你让他怎么接受?”随即他用略斥责的语气说瑶姬,“都说了!你不要告诉他这些,让他好好活着不行吗?”
瑶姬拍开元青的手,怒道:“这是他的责任。”
“责任?!”元青沉声道,“云玑和山兰已经为你们付出了命的代价,你怎么还想着责任这件事?那间宝室开不了了,瑶姬,别自私般的自欺欺人了。”
“元青!你才是那个最自私的人。你当年一次次帮云玑,难道不是把她往坟墓里推吗?”瑶姬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云玑也喝过醉生梦死,否则她怎么会安心待在江南。”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郑岸忙道:“二位前辈别吵了!知文说他想静会儿,他心乱耳根得清静。”
元青跟瑶姬吵了几十年,理亏的吵不过她也烦了,指着院墙下,带俩孩子哇哇叫的仆固雷说:“让他们三个安静就行。”
郑岸:“……”
瑶姬哼了声,说:“你那花瞳不要了?”
元青眼神涣散,说道:“还不是你伤的?不要就不要。”
瑶姬瞥了眼元青,说:“程友思,过来!”
“来了!”这些人里,友思除了史成邈最亲近的就是瑶姬。
至于为什么,大概是瑶姬是程行礼的亲人,还是个好看会给他吃糖的姨奶奶。
郑岸见友思屁颠屁颠的跟着瑶姬晃走了,说:“瑶姬前辈还挺喜欢孩子的。”
“确实,当年瑶姬还想把行礼留在身边姬照顾。”元青提起地上才杀好的鸡拄着盲杖朝厨房走,说:“但云玑思虑许久后没有答应,她怕瑶姬的父亲会知道这个孩子存在,其实她更想孩子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
郑岸跟着元青进了厨房,说:“知文身上到底有什么?”
“他的血脉就是钥匙,能开兑月门的宝室。”元青扶着灶台坐下生火准备做饭,“据说那宝室里有长生法,瑶姬族中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血脉了,上一个是瑶姬的母亲山兰,下一个则是她儿子。”
“瑶姬他父亲知道知文的存在吗?”郑岸蹲在灶台边上拣柴,而后递给元青。
“不知道。”元青肯定地说,“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有瑶姬这个失败了的血人,一切都是冤孽啊!”
“知文身上的蛊还能用我的血压下去吗?”郑岸生好火开始拔鸡毛。
元青道:“云玑留下来的青玉佩养了你这么多年,所以你的血才能让行礼身体里的蛊虫安稳下来。但瑶姬给他喝的养蛊药,又让他体内的蛊虫迅速繁衍,这次连金莲花印子都出现了,以后怕是难了,除非洗蛊,否则瑶姬不会放弃带他回去的心,而苏和迟早会找到他,可洗蛊这件事没有人成功过。”
郑岸拔鸡毛的手没停,手中的鸡毛从两三根变成一大簇已表出他的烦躁。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还有别的办法吗?”
火光映在元青有些苍白的脸上,他没有答话。
因风雪茫茫不好赶路,加上程行礼病没好全,一行人只能先休息,等天气好时再回去。
冬夜黑得早,程行礼迷迷糊糊睡了一整天,以致到了晚上都还很精神,他靠着墙看窗户缝里露出的一点星光。
郑岸打了盆热水给友思洗脸,他下手重,洗得友思五官变形。
洗完脸郑岸又给友思洗脚,友思坐在胡床上,郑岸托着他洗好的脚弯身去拿帕子。怎料起身时,手一用力,友思从胡床滑落,整个屁股坐进水盆里。
哗啦——!
郑岸:“……”
友思:“……”
墙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程行礼闭上双眼嘴角压笑。
友思无奈地看着郑岸,郑岸嘴角抽搐,忍下笑意说:“你要洗澡吗?”
友思:“可以不洗吗?”
郑岸瞧了眼地上的水,说:“不行。”
衣服一脱,郑岸闻友思身上那发出的臭烘烘味道,震惊道:“你身上都搓黑泥了!瑶姬和仆固雷没给你洗澡吗?”
“太冷了。”友思光着屁股蹲在水盆里,不住搓膀子,“我不想洗,而且仆固雷洗脸比你还痛,我才不要。”
郑岸打开友思的手,给他搓澡,说:“你都快把你爹臭死了,不爱干净。”
友思往温暖的火源上靠,嘟囔道:“你爱干净?我看你都没洗脸。要不是你把我裤子打湿了,我才不会洗澡呢。”
从来不会带孩子的郑岸小小的气了一下,回道:“你才没洗脸!不爱干净没媳妇儿的。”
友思嘟囔道:“你爱干净你有吗?”
郑岸深吸一口气,使劲搓友思身上的老垢,友思大喊:“你轻点——!”
“你为什么要把它提溜起来?!”
“你洗澡不洗这里啊?”
“要洗吗?我看仆固雷都是让史成邈给他洗。”
郑岸拳头捏的咔咔作响,仆固雷那个过分的老男人到底怎么带孩子的?!为什么要在友思面前做这些?!怒道:“你离他们远点!”
“很远了,我都偷着看的,仆固雷不准我跟史成邈一起洗澡。”
“……”
念着冷,郑岸三下五除二给友思洗完扔炕上去,又出门凿了盆寒冰碎雪烧热,给程行礼洗脸,最后就着程行礼洗剩下的洗漱一番,裹着被子上炕。
先上炕的清香儿子友思已依偎着程行礼睡熟了,郑岸理好被褥子,说:“要是冷的话,我在加点柴。”
土炕虽然不大,但火气足很暖和,程行礼披着氅衣靠墙并不觉得冷,说:“不冷。”末了又问:“这是哪儿?”
郑岸道:“出去往北走小半时辰就到慎州治下的邕安县了,这儿叫八盖村。”
程行礼笑着说:“有趣的名。”
郑岸说:“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外面雪还在下,怕是来不及回营州。”他坐着解开辫子,轻柔着声音说:“瑶姬前辈说她很久没在地上过年了,今年想跟你一起。”
程行礼的眼神从窗外收回来,看向郑岸,说:“她之前生活在哪儿?”
郑岸低声道:“开元寺塔的地牢里。”
“姨娘受苦了,只是永州事务怎么办?”程行礼出门已有两个月,州里面的事怕是让郑厚礼忙得不行。
解了辫子的郑岸顶着头蓬蓬乱的卷发,笑道:“有我爹呢,他管永州那么多年,政事他都熟悉,我给他写了信让他处理一下。再不然还有冯世叔,你别担心。”
程行礼想也是,郑厚礼必然比他更熟悉永州,便又问:“那你呢?不回营州?”
郑岸道:“我来救你时,已经把营州事情都处理好了。这儿离营州也近,有什么事我都知道。再说了,快过年,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找不痛快。”
程行礼淡淡道:“随你。”顿了片刻又说:“仆固雷父子不走吗?”
郑岸叹了口气,说:“史成邈傻了,仆固雷想让元青和瑶姬治好他,否则他早走了。”
“我还以为他是为了虚无缥缈的长生。”程行礼总觉得心里烦,可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郑岸道:“经过一遭,或许就没那么在意了。”
程行礼长吁一气,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谁说你要死了?!你这不是好好的吗?”郑岸赶忙说道。
这些日子程行礼能清晰的感受出身体的变化,头脑不清晰,身上的那些花也没有散下去,就像瑶姬身上的一样。
他苦笑道:“梦吧,做了好几个要死的梦。”
郑岸用非常坚定的语气告诉程行礼,“梦都是假的!你整天这样躺着,又被瑶姬那疯女人灌了不少迷糊汤药,不胡思乱想才怪!谁家好人不到三十岁就死了?”
听到这话,程行礼朝郑岸扯出个苍白的笑:“我爹不就是吗?他死的时候才过二十六岁。”
“岳父大人那是捐躯为国,这不一样的。”郑岸真怕程行礼这样忧思下去,不跟人说话,把那些什么仕途不佳、父母早死、身世凄苦的事全勾出来累坏身体。
程行礼道:“他来这儿的时候想过是这样的结局吗?”
他知道这些人肯定有事情瞒着他,瑶姬、元青甚至是郑岸他们都为了那残忍的真相而瞒着他。程行礼感觉天地苍茫一粟,他不过是这琉璃世界的一个过客,懵懂的来,懵懂着死,就像那一个个叠加绚丽的梦。
郑岸说:“过完年,我送你回永州。”
一想到瑶姬身上的花,程行礼心里就慌,她跟舅舅一样是自己的亲人啊,这个亲人会死吗?问:“姨娘的病怎么办?”
郑岸道:“元青说他有办法,会治好的。”
屋外飞舞的雪吹进了程行礼的心,他想起小苍山的夜晚,也是这样一个雪天,他梦见了母亲。
“在想什么?”郑岸瞧程行礼怔怔望着雪景出神。
程行礼躺回枕上,阖眼道:“没什么。”
烛火熄了,程行礼感觉郑岸一直在黑夜中看着自己,无奈道:“为什么一直看我?怕我想不开吗?”
“有点。”郑岸低声道,“我怕我一睁眼,你又不见了。”
程行礼平躺着,语气听不出什么感情,或者说他的语气一直都是那样平和从容,“瑶姬在,我不会跑的。”
“从小苍山你被瑶姬带走,我找了你四十八天。”郑岸道。
程行礼嗯了声,郑岸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憋住,翻身朝另一侧睡了。
程行礼没多少心思想这些,侧翻了个身抱住友思准备睡。
风雪骤大时,郑岸低沉又带着些懊悔的嗓音在黑夜中响起:“对不起,我明明答应过我娘,会好好照顾你,也在你爹娘牌位前发过誓,一定要会好好对你!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
程行礼说:“你还是因为周萱这个身份所产生了愧疚吗?”
“不是!”郑岸坚定的回答,“这丝愧疚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早到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发誓要对你好的时候。”
亦或者说从他明白自己对程行礼的感情开始,但他不够成熟,不够稳重,无法控制脾气中的躁戾,才在无形之中伤害了程行礼。
“郑应淮,你对我感兴趣只是因为你还没有得到,一切新鲜事物在得到之后都会变得索然无味。”程行礼耐心地跟郑岸解释,“我不喜欢你,所以你也不用对我产生愧疚。纵我是周萱,我们也是不可能的。”
程行礼身后那平稳的呼吸停了须臾,郑岸说:“那天我是真心的。”
这话来的莫名其妙,程行礼发现他有时跟郑岸说话,说着说着对方就会把话题带偏,他转头疑道:“什么?”
黑夜中郑岸宽阔的肩膀颤了两下,说:“金驼峰的时候,我是真心想跟你好的。”
提起这些旧事,程行礼就有些头疼,要不是屋子不多,炕不大,他暂时又不想见到瑶姬和元青,真想带着友思离郑岸远点。
程行礼用被子盖住耳朵,闷闷道:“过去了,睡吧。”
等屋里有了平稳呼吸后,郑岸才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犹豫着伸手把程行礼夹在单衣里的一缕头发拨了出来。他想碰一下程行礼的肌肤,想感受这个人还活着的温度,但他又怕,怕自己会把程行礼推远。
纠结良久后,郑岸收回手,像一只索取温度的狗般挪近程行礼,直到他能闻见程行礼的味道才罢休。黑夜中,程行礼睁开本就清醒的眼睛,轻吁一气。
接下来三日,程行礼还是不见任何人只在屋里睡觉,要不是晚上郑岸得进屋睡觉和保护父子俩,程行礼也想把他丢出去。
这天,程行礼难得起床,坐在炕上翻着友思给他找来的书。
屋外是瑶姬指使一大帮人干活的闹声,忙活中,他突然听见史成邈喊了声:“你谁啊?!”
继而是一院子的安静,对这种情况,程行礼早已习惯,只当是史成邈又跟谁吵起来。
但过了片刻,有人在敲门,郑岸的声音传了进来:“知文,拓跋瑛来了,他想见你。”
程行礼思忖须臾,说了句好。
木门框上郑岸的影子愣了片刻,转身离开。
拓跋瑛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厚厚的毡帽遮去他的小半额头,露出大半张充满少年气的英俊脸庞,他坐在炕边,说:“我在清哥那儿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你和友思回来,所以就派人找你来了。没想到前两天有人截了封信,我一看字就是你写的,就以巡视邕安县的监察身份一路找过来。”
他们这几人待在这里,早有里正报上营州官府,拓跋瑛能找到他们不是什么难事。程行礼见拓跋瑛没有问仆固雷和史成邈的事,顿时心里那最后一点烦忧也没了。
拓跋瑛是个很好的朋友,这些日子憋的话,他也想说个干净。
“友思的病已经好了,只是我自己受不住这大寒天,生了病,所以得在这儿休息会儿。”程行礼倒了碗热茶递给拓跋瑛,“我出来这么久,永州还好吗?”
拓跋瑛答道:“一切都好,有郡王在你放心,我让清哥送长荣回永州了。”他接过茶,犹豫着说:“倒是你,怎么月余不见,人憔悴这么多。”
程行礼淡淡道:“得知了些事情,有些受不住,就垮了。”
“人要活得坚强,知文,这可不像你的作风。”拓跋瑛笑着说,“何况什么事都不及自己身体最重要,你这样日日憔悴下去,人怕都得熬瘦。”
冬阳照在拓跋瑛的毡帽上,细茸影子混着他长而密的睫毛一起,程行礼盯着那毡帽出了会儿神,笑着说出父母真相。
院子里,友思抱着块大骨头啃,见郑岸蹲在程行礼房外鬼鬼祟祟,便上去问:“你做什么呢?”
“没什么。”郑岸抱着友思走远些,说,“吃还堵不上你的嘴,你没瞧见拓跋瑛来了吗?”
友思:“怎么了?”
“他喜欢你爹,知道吗?”郑岸没想到,拓跋瑛这家伙居然能找到这里来,真是烦。
狗皮膏药似的!
“那咋了?”友思在北方待久了,一口金陵洛下音已被带偏。
郑岸道:“还能咋?他是来抢你爹的。”他抢走友思手里的大骨头,站起煞有介事道:“你个傻小子,还不想想怎么把他赶走。”
角落里又劈坏一把斧头的元青喊道:“郑岸,过来劈柴!”
郑岸应了声,一本正经地拿着大骨头走了。
目睹所有事情的史成邈拿了块骨头给友思,说:“你会把他赶走吗?”
友思接过后吹了几口热气,认真道:“不会呀。”
“为什么?”年龄不大的史成邈不懂。
“郑岸也喜欢我爹,他怎么不走?”友思咬了块带筋剔透的羊腿肉,说,“他这人就是二愣子,烦得很。晚上睡觉不老实,有时我睡他和父亲中间,好几次都被他挤得透不过气,真当我不知道,要真赶人,也得把他赶了!”
史成邈似懂非懂,长长的哦了声。这声哦还没完,在院角煮肉的仆固雷大喊:“你俩又偷吃!”
友思见此赶忙躲到瑶姬屋里去了,但可怜的史成邈没有那么幸运,被仆固雷抓到,挨了几下木棍炒肉。
院里史成邈的抽泣声随着程行礼的话音落下结束,拓跋瑛听后良久才说:“你打算怎么办?”
程行礼说:“我是我自己,不是周萱。天地乾坤,男女阴阳,是自古的道理。父辈定亲时,也想的是礼教传统,阴阳调和之道,如今我也是男子,这婚约自然就不作数了。”
拓跋瑛明显地松了口气,说:“这也是,说来郡王一直很惦记你,要是他知道你还活着,肯定很高兴。”
对于像父像师的郑厚礼,程行礼是打心里敬佩,笑着点点头。
拓跋瑛记着进来前郑岸跟他说过的话,黯然道:“知文,人总要面对真相的,不如听听你姨娘和元青的话吧。不要活在过去,要活在当下,周叔周婶在的话,不忍心看到你这样。”
“拓跋,我害怕。”程行礼喃喃道,“我害怕杀害我父母的人会是我自己亦或是姨娘。”
拓跋瑛忙道:“怎么可能!就算身世复杂,你也不能这样想,或许很多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说着他握住程行礼的手,把自己坚定的语气和温度传给他,“知道真相,才能更好的活下去。他们孕育你的时候,一定是高兴的。萱的本意就是忘忧,不要让忧愁占据你生活的全部,我陪着你,多大的困难都可以过去。”
那一刻,毡帽上的细碎影照进了程行礼眼里,多日来的满腹密话却无人可说的痛苦终于卸下,宣泄出来的情感在这刻释放,他苦涩一笑说了句好。
“抱一下,什么就都好了。”拓跋瑛张开双臂,说:“快过年了,笑一笑,别记那些烦事。”
拓跋瑛这个朋友,程行礼从一开始就不抗拒他。心酸和痛苦被这个拥抱压了下去,忽而,木门遭人推开但又迅速关上。
门外的郑岸哑着声音说:“天色不早,拓跋瑛该走了。”
拓跋瑛放开程行礼,起身说:“确实,我该走了。”
那纠结的一大步迈出,程行礼心情好了许多,说:“我送你。”
拓跋瑛说:“不用了,你先休息。”
“休息得很够了,再躺就麻了。”这一院子里人,程行礼没什么可说话的,不是云里雾里的两人,就是半生不熟的仆固雷,以及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再不然就是犟驴脾气的郑岸,拓跋瑛来的这一趟,让程行礼说出了心里的话,人也开始打趣起来。
拓跋瑛瞥见门口没离去的人影,点头答应了。
程行礼开门,发现郑岸双手环胸地站在门口,活像头巡视领地有无被他人标记的狼。
“你送他?”郑岸努力忍下心里要爆出来的脾气问道。
程行礼说:“嗯。趁天色还早,他回邕安县还来得及。”
这话出,郑岸脸色才好看了些,转身离去。
这主屋的门一开,院里忙活的人都看了过来。程行礼朝他们一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瑶姬牵着友思走过来,说:“躺这么久,想通了?”
程行礼说:“想通了,姨娘。”
拓跋瑛也赶忙道:“姨娘好。”
瑶姬瞥了眼拓跋瑛,冷哼一声,随即用最和善温柔的面容看向程行礼,说:“元青出门给你找药去了,那药能治好你的手脚发冷的毛病。”
“多谢姨娘。”程行礼知道这病说的是营州和小苍山时差点要他命的寒症,忙拱手道。
瑶姬怔了下,说:“没什么谢不谢的,云玑就你这么一个孩子,我也该放下了。”
程行礼瞧着手里的阳光没说话。
“叔,你要走吗?”友思松开瑶姬,牵着拓跋瑛的手晃,“不陪我玩会儿吗?”
拓跋瑛笑道:“等回了永州,我在陪你。”
友思顿时不高兴了,抱住拓跋瑛不放,大喊:“不要!我就要现在你陪我!你别走!!!”
天知道这些日子,他跟史成邈都玩不出花了,可院里的人他每个都惹不起,好不容易来了个脾气好还会事事迁就他的拓跋瑛,他才不要放手!
于是乎,友思拿出了这些日子他跟史成邈学到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整个院子都是哭声。最后见程行礼还不答应,就直接在雪地里打滚,哇哇大喊:“不走嘛!不走嘛!”
程行礼扶额无奈,心想这段时间友思跟着史成邈,学了些撒娇本事,要不是外人有两个,他真想请友思吃顿戒尺炒肉,说道:“叔父家中有事。”
“没有没有!”友思还在地上里滚,“这里到永州要很久,叔父回去做什么,马上要过年了,把年过了再走嘛!”
瑶姬听不得小孩子哭,回屋躲清净了,仆固雷在厨房打给他扣了盆灰的史成邈。郑岸在院里劈柴,眼神不时打量着程行礼,想上前可又想看程行礼的选择。
程行礼实在不知道,友思怎么会有那么多精力,温和着劝他,可这样小孩子又会更撒娇。
一向好脾气的程行礼气了,直接不管双手交叠腹前,站在院里冷漠地看儿子在地上滚来滚去撒泼打滚哭。
这时元青回来了,一进院子就看友思抱着拓跋瑛的腿哭,鼻涕眼泪快在脸上冻出碴子了,说:“怎么了?”
拓跋瑛适才进院时见过元青,知晓真相后,对他很恭谨:“前辈好。”
元青眼睛比前几日好了许多,琉璃瞳孔看得人了,朝拓跋瑛点点头。见程行礼站在院里,便知他想开了,说:“站在院里多冷,行礼不带你朋友进屋坐坐。”
“才坐完出来,我送他回去。”心事翻过,程行礼又恢复了以前那副温和样子。
友思哭道:“不走嘛!叔父,你别走!都要过年了,来都来了。”
元青看友思哭的这样伤心,心下不忍,朝拓跋瑛说:“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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