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公主殿下，此花不仅能随心变换颜色，到了特定时辰，还能自行舞动起来。”沈言心硬生生受了窦云尘那一脚，膝盖磕在冰冷的金砖上，疼得牙关紧咬，声音却沉稳无波。
被这般折辱，她心中原本尚存的顾虑彻底消散，只剩一个念头——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公布其罪行，为苏婉娘洗刷冤屈。
“哦？此话当真？”太平公主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兴味，纤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玉镯。
她转念一想，若是这牡丹真有如此奇景，明日献予母后武则天，定能讨得母后欢心。到时候再提及想要的权势与恩典，自然事半功倍。
“秉公主殿下，小人绝不敢欺瞒。”沈言心垂眸掩去眼底的寒芒，语气恭敬却坚定，“此花每隔三日，便会在夜间亥时绽放异彩、舞动生姿。明日的亥时，恰好是这牡丹花再次舞动之时，正是观赏的最佳时机。”
“好，就依你所言。”太平公主颔首，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倘若明日亥时，依旧在此处，本公主未能见到你所说的奇景，欺骗本宫的下场，你该清楚。”
说罢，她懒得再看花匠一眼，抬了抬下巴，示意身旁的下人：“带他下去，好生看管，别让他跑了。”
再说窦云尘，这段日子，靠着阿谀奉承太平公主，在仕途上平步青云，风头无两，早已是旁人艳羡的对象。
可自从苏婉娘含冤而死后，一桩桩怪事便接连找上了他，搅得他日夜不宁。
夜里他伏案刻木雕时，明明蘸的是浓黑墨汁，刀尖落下却总渗出暗红液体，顺着木纹缓缓蔓延，那颜色黏稠暗沉，恍惚间竟不似墨，反倒像凝固的血。
更让他心惊的是，无论他本意想刻何等模样，最后木头上呈现出的，全是苏婉娘的脸——眉眼温婉，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幽怨，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得他脊背发凉。
更可怕的是他的新妻小萼，自嫁入府中后便日渐憔悴，面色惨白如纸，眼神里满是惊恐。
这日她终于撑不住，拽着窦云尘的衣袖哭喊道：“相公，我实在熬不住了！夜夜都有个穿白衣的女子来缠我，她鬓边别着一只木刻蝴蝶，总扯我的头发，骂我占了她的位置！相公，我看那女子发簪上的蝴蝶，雕工精致，栩栩如生，倒像是你亲手刻的手艺啊！”
小萼的一番话，如惊雷般炸在窦云尘耳边，他顿时冷汗连连，手脚冰凉。
他怎会不记得？苏婉娘生前独爱蝴蝶，他曾为她雕刻过数支蝴蝶发簪，每一支都耗尽心思，那独特的雕工正是他的特色。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窦云尘，他又怕又怒，既怕婉娘的冤魂真的会来索命，又怒这冤魂坏了他的安稳日子。
他不敢让太平公主知晓，更瞒着日渐崩溃的小萼，暗中四处寻访，花高价请了一位据说能驱邪避煞的高僧。
可那和尚刚踏入窦府院门，便脸色骤变，连连后退，只觉院内阴气逼人，仿佛有千斤重压在心头。
不等窦云尘开口，一道无形的力量便将他拦住，和尚跌坐在地，惊恐大叫：“这里怨气太重，怨气不散，神佛难渡！居士请另找他人，贫僧无能为力！”说罢爬起来仓皇而逃，连酬劳都不敢要。
第二日亥时，夜色如墨，太平公主的大殿内灯火通明，昨日的亲信侍从、权贵宾客悉数到场，皆屏息等候花匠口中“舞动的牡丹”。
殿内寂静无声，唯有烛火跳跃的噼啪声。并非人人都有太平公主那般旺盛精力，不少人白日忙于应酬算计，此刻已面露倦色。
有人忍不住垂下眼睑，悄悄打了个哈欠，却又碍于公主威严，连忙掩住口鼻，不敢太过放肆。
亥时，大殿中那盆牡丹缓缓舒展花瓣，竟真的随着无形的韵律舞动起来，花瓣纷飞间幻化成无数只粉白蝴蝶，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太平公主与一众亲信皆发出阵阵惊叹，唯有窦云尘如遭雷击，浑身冰凉，满心只剩深入骨髓的惊恐。
宗楚客一直暗中盯着窦云尘，见状立刻抓到了发难的机会——昨日窦云尘抢尽风头，今日正好报一箭之仇。
他上前一步，躬身禀道：“禀报公主殿下，微臣有一事不明。窦副主持面对此等世间绝景，竟似不甚感兴趣，神色冷淡。莫非是窦副主持早已私下见过这般奇景，故而今日才如此怠慢，辜负了公主的盛情？”
这番话如尖刀般戳中窦云尘，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日里他汲汲营营于仕途钻营，夜里又被苏婉娘的冤魂搅得彻夜难眠，双眼布满红血丝，精神本就濒临崩溃。
就在此时，在窦云尘眼中，只见殿中舞动的牡丹，忽然凝聚成一道白衣女子的虚影，正是苏婉娘的魂魄！
她面色惨白，眼神怨毒，声音冰冷如泣如诉，回荡在大殿之中：“窦云尘，你曾对我许诺一生一世，到头来便是杀了我、攀附高枝吗？你忘记当初献给我的一片真心了？我最恨的不是你负我，而是你竟然害死了忠心护我的冬喜，还有我肚中尚未成形的胎儿！窦云尘，你好狠的心，竟将我们三人扔入井中，活活烧死！”
太平公主将心思放在这奇异的牡丹上，并未在意道：“叔傲，念卿他……”话音未落，一声刺耳的出鞘声，骤然划破殿内静谧！
众人惊眸望去，只见窦云尘双目赤红，状若疯魔，竟猛地冲到随从身侧，徒手从刀鞘中抽出一柄寒光凛凛的唐刀。
见他眼神死死锁定殿中某处虚空，仿佛那里有不共戴天的仇敌，随即一声暴喝，挥刀便向空气劈去——那正是苏婉娘鬼魂伫立之地！
“小心！”沈言心反应极快，素手一扬，结界瞬间铺开，将苏婉娘的魂魄，稳稳护住。
谁也未曾想，生前被烈火焚烧、含恨而终的苏婉娘，死后还要遭此折辱。怨气如同被点燃的引线，瞬间在她周身暴走，黑气翻涌，几乎要冲破结界。
沈言心忙取出绿如意，温润的绿光缓缓流淌而出，轻声安抚：“苏婉娘，冷静！我定会为你做主！我们就在此，亲眼见证窦云尘的下场！”
窦云尘只当自己已然得手，望着虚空哈哈大笑，笑声癫狂又刺耳：“苏婉娘！你生前被我玩弄于股掌，被我一把火在井内烧得尸骨无存，死后不过一缕孤魂，还敢来纠缠？你奈我何！这辈子，你注定是我的刀下亡魂！哈哈哈哈——”
这番话如惊雷炸响，太平公主与一众亲信尽皆震惊当场，脸上的神色由错愕转为凝重。
太平公主凤眸一沉，厉声吩咐：“即刻派人彻查窦云尘的过往，重点查清这个苏婉娘的来历，以及他们之间的纠葛，不得有半分隐瞒！”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只见小萼扶着显怀的孕肚，身形消瘦得一阵风便能吹倒，缓缓走了进来。她屈膝行礼，声音微弱却清晰：“奴婢小萼，拜见公主殿下。”
小萼自小侍奉太平公主，见她形容枯槁，太平公主心中一软，忙示意惠范上前搀扶：“快起来，到我身边来。小萼，你怎的消瘦至此？身子可还吃得消？”
被扶起的小萼眼眶瞬间泛红，泪水簌簌落下，再次跪伏于地：“公主殿下，奴婢自嫁给窦云尘后，便夜夜被噩梦缠扰。梦中总有一个插着蝴蝶发簪的女子，怨毒地看着我说，我抢了她的位置。前日我实在心惊，便悄悄派人去查窦云尘的身世，才知他的第一任妻子，正是方才提及的苏婉娘。”
她转头望了一眼仍在挥刀劈砍空气的窦云尘，声音哽咽不止：“听闻那苏婉娘，连同她身边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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