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魏南淇小时候顽皮,青岚书院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毕竟她如今的性子,都是他们一步步宠出来的。
季修源为人豁达,不修边幅,出了朝堂更是活得恣意潇洒,随性自在。
潜移默化,魏南淇亦是如此。
只是,太过潇洒也不是好事。
就比如说,刚来青岚书院那会儿,魏南淇的头发就没束正过。要不是有闻承之,她那发髻怕永远都是两个朝天的麻花辫。
所以有人惯着,就有人管着,季修源把人捧到手心,闻承之便要约束着,事事都操心着。
为此,书院和魏南淇同流合污的一群人,私下都管闻承之叫老妈子。
魏南淇也确实不敢在闻承之面前太过放肆,尤其是捅了娄子,更是不敢让他知道。不然,一定逃不过抄书,挨手板,面壁思过。
伪装之下,在闻承之眼里,她就是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哪怕是这只小白兔,曾一气之下,放火烧了一位七品县令的小院。
甚至还害得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但这事说来也怪不上她。
十三岁那年,魏南淇原本是想在重阳节那日给老师准备一份心意,于是,她便在山下待了几日,想着下山抄些抄话本子也能把钱赚够。
哪知,她待得好好的,忽然有一日,有个家丁说他家老爷想找个女孩陪他家姑娘识字。
魏南淇就刚好识字,东家干净利落的把人推荐过去,魏南淇觉得他给的钱多,便也欣然应下。
可她第一天到府上,家丁就给她一个泡脚桶,命她伺候他家大人泡脚。
魏南淇气得不行,当即就把擦脚布甩在了那老头身上,然后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被人关进柴房。
可这柴房里的孩子不止她一个,魏南淇听她们讲述,才知道这县令恶迹斑斑,专门挑年纪小的女子狎亵,其中还有一个十五六少女被迫怀了孩子,身上伤痕累累。
魏南淇第一次听说这种事,被那个老头恶心的不行。
简直就是一等一的禽兽,猪狗不如!
于是,她当晚就撬开门锁,在老头睡得正酣的时候在卧房里放了一把火。
借着东风,火势冲天。
老头只顾逃命光着腚就跑了出来,然后当即被正在寻人的刺史下令拿下。
魏南淇顶着鲜红的巴掌印,抱着闻承之一顿哭,然后嘴里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词。闻承之心疼的不行,结果听到后面险些被那个为非作歹的县令气死,随后立即下令严查此人,安顿那些孩子。
此事过后,魏南淇被罚抄书,原因是不该纵火,毕竟周围都是住宅,若不是刺史及时赶到控制火情,肯定会殃及周围的房子。
魏南淇委屈的不行,对着监查她的萧衍舟一会儿抱怨,一会儿说脸疼。
萧衍舟不予理会,只是安静的把她抄错的字和少抄的字全部画了出来。
看着满篇的红字,魏南淇无言以对,只得求饶道:“萧羡,我们是同桌吗?”
自从他来到这里,萧衍舟就对她爱答不理的,后来又不知什么原因,更是嫌恶之情溢于言表,每次见到她脸上都写了两个大字“快滚”。
起初,魏南淇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喜欢一个人待着呢,这多无聊!吃饭是一个人,读书是一个人,睡觉也是一个人。班里的学子哪个不是成群结队,一起出入学院。若是换做她没有玩伴,那就好比架在火上烤。
看他可怜见的。
魏南淇为了和他搭上话,也做过万千努力。
比如虚心请教学术问题,死皮赖脸的跟着,对着他废话连篇讲鬼故事,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可这种事一两个月还好,半年都是如此。魏南淇也麻了,到最后她自己都习惯了萧衍舟对她说闭嘴二字。
小小年纪,性子如此冷淡古板,完全没有少年郎的意气风发和生机,如此,以后还是阪依佛门吧,估计寺里的和尚也甘拜下风。
之后一段时间,魏南淇每逢见到他都会摇头,可能有人天生如此吧。
萧羡面无表情,视线落在那盆墨蓝色的鸢尾花。
这是魏南淇养的,鸢尾花喜欢湿润的环境,她离开这几日,都是委托他帮忙照顾。
魏南淇枯坐了一会儿,看着每篇都有红字,一脸生无可恋,“萧羡,你是认真的吗?”
本以为上次庙会的事,两人的关系成功拉近一步,谁知回来之后,萧衍舟反而更加嫌弃她。
果然是把鼻涕蹭上了!
萧衍舟道:“偷工减料。”
“同桌之谊呢?”魏南淇扔下手里的册子,有点儿纳闷,“你也太心狠了吧,这还不让陆骁过来检查呢!这么多东西,怎么可能五天都抄完?”
萧衍舟搁下手里的笔,抬头看着她,“少说话,自然能抄完。”
“少说话?你既然嫌我烦,那就该拒绝师兄的安排啊,”魏南淇撑着脸,抬眸迎上萧衍舟的目光,“下次你就说你另有安排,把事情推给别人,这样就不用每天看着我了。”
萧衍舟道:“然后你就可以偷懒。”
魏南淇活动了一下酸痛的四肢,无辜道:“我可没说。”
萧衍舟道:“你是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你心甘情愿坐在这里,就不要嫌我烦,反正你也堵不上我的嘴。”魏南淇看着他,似是想起什么,唇角不觉抬起,“你不会是故意的吧,你想和我待在一起独处。”
此话一出,萧衍舟直接冷了脸,寒声道:“谁教你说的这些话?那个县令?”
魏南淇“唔”了一声,感觉他的语气比以往低沉些,“你不是早就听说了吗?”
萧衍舟不咸不淡道:“才下山几天,你就学了这么多不着调的东西?”
“......”魏南淇一颗心沉了下去,忍不住长叹一声,“师弟,好师弟,他非说,我也不想听啊,谁让脑子不争气的记住了,我也没办法。要怪也就只能怪那个老头了。”
萧衍舟有些心烦意乱,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确实该死。”
魏南淇没听清,怔怔看着他,“你说什么?”
萧衍舟微微抬头看她,神情定格了一秒,“抄书。”
“哈哈哈哈,真是我的好师弟!”
说着,魏南淇坐回位置,一脸抑郁地拿起笔重写抄写,看着模样,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头耷脑。
萧衍舟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案,提笔悬腕,清隽的面容看起来一派平静,但他写下的那几行字却都带着几分杀伐气,与之前相比相差甚远。
半炷香过后,竹林一阵惊鸟飞起,吱吱飞走,藏书阁楼下,忽然有人喊道:“魏苒!要不要去后山打猎!”
魏南淇闻言为之一振,窥了一眼萧衍舟,又蔫了。
“打山鸡哦!再不下来,我们可就不等你了。”
“她不是被罚抄书了么?”
“她哪次抄书不偷跑出来?”
“这次怕是不行了,这次监察的人是萧羡,怕是把她克得死死的。”
“哈哈哈哈哈哈,这小妮子总算有人治了!”
魏南淇趴在窗口看着楼下的人,恨恨地扔了个纸团。
“怎么?不满意啊?”
“老实待着吧,下次再带你去。”
“说句好听的,师哥给你带好吃的!”
魏南淇不说话,又扔了一个纸团。
“气啊,气你就偷偷跑下来,出了事你自己担着。”
“敢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抄了五天书的魏南淇心痒得不行,看着萧衍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心一横,“师弟,我脸有些疼,去去就回。”
萧衍舟道:“站住。”
“好师弟,你看看我的脸,都已经肿了好几天了,我就是想回去上个药,”魏南淇的脸上隐约还能看见巴掌印,“好师弟,你这么好,不会心这么狠心让我疼吧。”
萧衍舟手上动作一顿,缓缓侧过头,盯着她的脸:“不准去。”
魏南淇见他松动,说着脚已经迈过门槛,“我就知道师弟心疼我,剩下的,等我晚上回来再接着抄。”
萧衍舟稍稍停顿了一下,再抬头,人已经嬉皮笑脸地跑开了。
待晚上回来,魏南淇就看见闻承之拿着戒尺,心中预感不妙。
爱之深恨之切,又碍于她脸上还有伤,闻承之说了几句,最后只是加罚课业,抄书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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