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林作雪领着抱月到了东禅院,刚迈步踏进东院的汉瓶门,主仆二人远远就瞧见正对院门的禅房外,站着一老一少。
年轻的那个,林作雪不认得,但年长的那个,却是住在寺后寮院老方丈中的其中一个,慧仁。
自在寺八年,后院那几个老方丈,林作雪也只见过这一个,还是因为有次她生了场大病,慧仁会医来给她看病,才见过。
除此之外,她就再也没见过他。
如今,慧仁出现在此,说明这东禅院的住客也患大病了。
林作雪隐隐有预感,屋内人的病似乎与救她落水有关。
果不其然,她人还未走近,就见那十四五岁一身靛青色窄袖的少年,恶狠狠瞪她。
慧仁方丈跟着看来,朝她微笑立掌:“施主。”
“请方丈安。”林作雪解释道:“听闻小女落水是院里的先生救了我,特来道谢。”
“哼!”闻言那十四五岁的少年嘴角一压,眼睛红了:“谢什么谢,都是因为救你,我家公子才没了的!”
说完,他跑进门,又嘣地重重关上。
没了?
这么严重?
林作雪眉心拧作一团,她询问慧仁:“方丈,这究竟是?”
慧仁胸腔一叹,回道:“里边这位施主本身患顽疾,而昨日他跳入湖中,导致顽疾复发。现下.....”他顿了顿,又叹了口气,缓慢道:“命不久矣。”
“是何顽疾?竟连方丈您也无能为力吗?”
“老衲医道浅薄,小病小痛倒能治治,再多的便治不了了。”慧仁又是一声长叹,然后边摇头叹息边离开了禅院。
抱月望着慧仁离开的背景,抬手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上了年纪的和尚都爱这么叹来叹去的吗?”
“抱月。”林作雪倏地唤她。
“啊?女郎?”抱月收回目光。
“叩门。”
“哦。”
抱月乖乖上前敲门,手刚抬起,门忽然被从里打开,少年手里捏着一只信鸽,他走过抱月身侧,狠狠推她向一边,少年望着天,手中的信鸽扇动翅膀飞离,很快消失在院角的竹林之中。
林作雪知道,他这是找人求助去了。
重活一世,她想明白了,要想不入上辈子劳累死的后尘,那便需要奉行一条自戒:凡无关自己之事,能不管则不管。
她会医术的事情,在这辈子太过离奇,不能随意暴露。
想到自己上辈子那凄苦的一生,没再多说废话,林作雪脚尖动了动。
然,门内突地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少年脸色大变,飞奔进门时因关心过甚被门槛绊倒,可他顾不得疼痛,四肢并用蹿进了屋。
因为这阵咳嗽,林作雪也停下脚步,想不管不顾的心慢慢歇了。
她此行来的目的,是希望东禅院的人能送抱月回城,花多少银子都成。
上辈子,她阿母苏氏离世的时候,她就因为远在他国而未能亲自替阿母入殓。
这是林作雪上辈子最大的遗憾,她不希望抱月跟她一样。
更何况里边人顽疾复发咳得这般厉害,说到底还是为救她。
于情于理于利益,她都应当救人家。
少年跑进门的时候急,门没来得及关,林作雪直接带抱月走了进去。
进屋的瞬间,林作雪最先闻到一股浓烈呛鼻的烧甘草味,外间的圆木桌上,摆放着黄连、土茯苓等胠毒药材。
扫了一眼,是寻常解毒的药方。
她抬目,向里间望去。
里外间的拱门,被人用白色的细纱布隔开,透过白纱,她瞧见床上躺着一个白衣男人,他躺在床上瘦得像纸片人,黑发如瀑布般沿着枕榻落到地面,与他近乎白纸的皮肤形成强烈对比。
似乎察觉到她,男人头微微侧偏,然后,林作雪听见了上辈子搭上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阿星。”
如水浇白玉,如清泉落石。
温润、柔和,轻轻扫过心间,似乎根本无需做什么,就可让听见这声音的人对他彻底放下防备。
叫阿星的少年正在里间四处熏甘草,闻言,他顺着自家主人的视线看向外头,见到林作雪主仆二人不请自来,眉眼顿时沉下来。
“你们怎么进来了!”
他掀开白纱走出,挥动手中冒着浓浓白烟的甘草想赶她们离开,“出去!”
整整一大把甘草,将屋子熏得雾蒙蒙的。烟气直接钻进主仆二人鼻尖。
林作雪还好,前世这种烟熏火燎她没少经历,但抱月就不同了,她则被呛得连连咳嗽,泪眼婆娑,她现在只想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她用袖捂住口鼻:“女郎,我们出去吧,这里边也太熏人了。”
“你受不住就先出去。”林作雪没动,反而笑着朝面前的青衣少年道:“小孩儿,你家郎君得了何病?可否让我进去看看?”
“谁要你看!出去!”
林作雪也不气恼,缓慢说着:“慧仁方丈医术比宫里太医都厉害,连他力不能及的病,就算整个郢都的郎中都来了也未必能治。”
她被阿星推出门,脚下被推着走,嘴上还在说。
“好好好,就算你真能找来隐士名医,那他赶到这也需要时间吧,你就不怕这期间,你家郎君犯病,却无人替他缓解病情,直接死了?我曾学过几年医术,你不妨让我进去看看。”
“你胡说什么!”
阿星听不得自家公子死不死的话,望着林作雪的目光阴狠起来,仿佛他家郎君要是真的死了,便是她咒死的一样。
“就让我进去看看?”林作雪说,“你若不放心,就在一旁看着,如何?”
“不行!你个女子会什么医术?休想拿我家公子身子消遣。”
阿星他根本不需要思考便拒绝,陪自家公子在这住了三年,他见识过西禅院的这个林家大女郎,爱美、虚荣,势力,平日里为了离开三清山,将整个三清观闹得天翻地覆。
昨日她落湖,听前山的道士说,是因为欲借此博同情好下山去。
可怜他家公子,见这女郎落水,二话不说便跳进湖救她,最后她没事儿,他家公子却顽毒复发,一病不起。
见他态度坚决,林作雪知道好言好语不会有用。真以为她想治呢,若不是里边人的病因自己而起,她才懒得管这闲事儿。
“抱月,你拉住他。”
抱月正擦着眼泪呢,闻言在林作雪往前走的同时,无需思考,将她的话奉为神命,下意识就冲上去拉住阿星的手臂。
可阿星是习武的,抱月那里拉的住她,阿星反应过来后,手臂一转轻而易举挣脱抱月的手。
这时,林作雪已经跑进暗间给床上的男子把脉,脉来急疾,一息七至以上,阳气将脱的死脉。
附身又将男子的眼耳口鼻喉看了一遍,最后她略作思考,取下头顶的银簪子,抓住男子的食指,扎了进去。
红褐色的血珠冒出来,她举起银簪对着窗扇,鲜血覆盖的银簪之上萦绕一层薄薄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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