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从东禅院外一路滴洒进屋内,内间的床榻上,空桑叶荣躺在上面,脸色煞白,气息奄奄。
阿星将空桑叶荣安置好后,便跑去找来慧仁方丈,一来一去,眼神都不曾给她一个。
慧仁方丈刚到便开始为空桑叶荣止血,包扎伤口。恰好这时三广来送馒头,便跟进来帮忙。
一番操劳,慧仁满头大汗,最后,他系上纱布,抬手抹了把额头,转身看众人:
“血止住了。”
闻言,在场的三人都松了口气。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又让所有人的心提了起来。
“只是,前些日空桑施主身体内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毒素,因失血过多再次爆发。接连两次,恐怕......”
接下的话,慧仁没有再说下去。言下之意,大家都清楚,此前发病便差点要了空桑叶荣的命,毒素接二连三爆发,恐怕这次要抗不过了。
慧仁说完这番话,林作雪正端坐在小坑上,两只手也跟着在大腿上缓慢揉成拳。
她抬眸,安静地注视床踏上的奄奄一息的男子,男子脸色灰白,肩上鲜红刺目,那般强烈的颜色冲击,一下一下深深扣击她的心脏。
知道空桑叶荣将死,阿星在原地呆愣半晌,少年人的肩膀瞬间萎靡,他极慢走到空桑叶荣床前,最后咚地跪在地上。
似在忏悔什么,不说话,低垂着头,双手垂落身侧。
这时,抱月不知从何处气冲冲找了过来,刚跑进屋闻见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脸上的怒意瞬间消散,心提了起来,直到瞧见林作雪完好无损地坐在小坑上,才放下心走过去。
但走进,她发现她家女郎的衣服头发全是湿漉漉的,床榻之上,有个血淋淋的人。
于是,抱月问发生了何事,林作雪依旧沉默,似乎在想着什么。最后,三广好心,将了解到的全都解释了一遍。
哪知,抱月听见自家女郎险些被野兽咬死,眼皮一翻,晕了过去,三广眼疾手快接住她,放去外间的圆桌上。
空昂叶荣的病太过严重,药石难医,慧仁也不忍心看着这般才貌艳艳的郎君在自己眼前花谢水流,摆了摆手,便要去了。
即将踏出门的时候,林作雪从小坑上起身,追了出去。
“方丈!”她叫住他。
慧仁缓慢回身。
“不知银针可否再借小女一用?还有,”她补充:“我想救他,您能在一旁辅助我吗?”
......
慧仁自然乐意之至,于是,林作雪再次回到屋内,她先是拍醒抱月,让她回西禅院拿一套干净的衣服给她换,随后,又吩咐阿星和三广,让他们将空桑叶荣简单梳洗,衣服褪去。
所有人赶出门去,屋内,只余下她与慧仁二人。
这场病痛,比此前不同,不仅要随时观察空桑叶荣的状态,而且每一根银针落都不能出错。从开始施针,没个时辰变化一次,需要变化整整十次,才能收针。
一天一夜过去了。
门外小院,抱月抱着廊柱昏昏欲睡,三广已经离开,而阿星则面无表情笔直地站在门前,一宿未睡,却无半分疲态,一直等着门内的医治结果。
当第一抹晨曦从山头照亮小院之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林作雪眼布血丝,满脸疲态地走出门,抱月闻声惊醒了,连忙上前搀扶她。
阿星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我家公子怎么样了!”
林作雪虚弱地看他一眼,嘴唇翕动刚先说话,慧仁紧接着也出来了。
“神了,真神了。”他满脸带笑地停在林作雪前面,眼睛亮亮地,像个求知若渴的小孩,“施主大能,此银针便送与施主了。”
林作雪有瞬间愣住,她还以为,慧仁会求她教他使用银针之法。却没想到,他居然将银针直接送与她。
“方丈,不想学吗?”将心中疑惑直接脱口。
慧仁笑着摆头道:“老衲此生能见此神技便知足,不敢冀求。此银针在老衲手中只是银针,在施主手中却能救人性命。望施主日后,也能如今日这般摈弃心中杂念,不吝所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林作雪看着慧仁那双浑浊而无比明亮的双眼,心里因他的这个番话而掀起涟漪。
用所学所能救人吗?
她从未想过。
哪怕是前世,她医术超绝,也从未对鹤无声之外的人用过。
须臾。
她双手郑重地托起慧仁递过来的卷布,她垂眸盯着自己因为长时间紧绷,放松下来后开始颤抖的指尖。
手还是那双手,肤若凝脂,青葱细长,只是貌似有什么东西变得同从前不一样了。
阿星不明白慧仁的话,一个劲地只想知道他家公子的情况,明确地,肯定地知道。
“方丈,我家公子他到底如何了?”
慧仁露出温和的笑,他竖掌,慢道:“空桑施主已无碍。”话落,他似乎觉得措词不太准确,换了种说法,“空桑施主体内毒素已逼出体外,日后只需稍加调养便可痊愈了。”
立时,阿星腿软踉跄地摔坐地面,彻夜未眠也没有压垮的他,那么多难事也没有折戟的铮铮少年,因为听到自家主子痊愈的消息,而洒下泪水,哇的一声,大哭出声。
林作雪见不得一个大男人,眼泪汪汪的样子,现下只想回院子好好睡上一觉。
抱月搀扶她,走了几步。
阿星顿时反应过来,跪走追上来,手掌撑地,咚咚咚地在地上磕头。
林作雪无奈闭上眼,疲惫叹道:“你这是作甚?”
“女郎救了我家公子,阿星此前的话作数,从今日之后,女郎便是阿星的另一个主子。”
“不必了。”
她才不想要这么大脾气的仆人。
阿星并未因林作雪拒绝的话而失望,相反,他看着渐渐远去的紫色身影,眼底的坚决越发浓烈。
人都走光,阿星全天守在空桑叶荣跟前。
夜晚,月明星稀,山间响起蝉鸣叫声。
他刚给空桑叶荣换好金疮药,倏地,阿星耳朵动了动,依稀听见院内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面上一喜,他丢下脸帕跑出去。
果然,刚拉开门,瞧见沈如阑站在梨花树下,正从窗棂望向屋内床榻上的空桑叶荣。
阿星小跑过去,人还未站定,听见一声问话:
“他,怎么样?”
尾音带着丝颤抖,他问的极慢,似不想那么快听见问题的答案。
阿星满心欢喜,并未察觉沈如阑的不同,直言:“好了!彻底好了!主公果然没猜错,林女郎确实能治好公子!”
几乎在听见这个回答的瞬间,只见沈如阑高大的身躯在空中前后晃动一下,随即似是为了在属下面前维持威严的一面,他抬手按住梨树堪堪让自己没有因为就太过兴奋而腿软摔倒在地。
“是那女子亲口所说?”
沈如阑多疑,心中虽也欢喜,但到底还是存了一丝怀疑。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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