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两天没怎么睡的苏榛沾上炕就睡了个浑天胡地,可算是流放以来最香的一觉,连梦都没做一个,直至卯时起床。
白川城的规矩是寅时五刻开城门。
刚过卯时不久,成树就赶着驴车到了行商客栈门口。除了货,车上还拉了他的小儿子成喜。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成树寻思着,东家在山上布置新家也需要人手,带上小喜算半个免费小劳力。
客栈伙计见他们来了就去通知了萧容。
萧、苏两家人刚用完早食,见成树来了,便收拾利索取行李。萧容和叶氏带着谨哥儿先上了盛家马车。
苏榛和寒酥去柜台结清了帐,两天的住宿加上今天的早食,合计一两零八百七十文。
张掌柜亲自出来送行,还包了十个白面馒头,说是给他们路上当点心。
苏榛想付钱,张掌柜摆手不及,直接走了。
反正以后还要做生意常来常往,苏榛也就没再跟他客气,默默记下这份情谊就好。
苏榛和寒酥正准备走,柜台前来了个住店的糙脸大汉结帐。
大汉看起来很高壮,脸膛红里透黑、面皮上风霜痕迹很明显。头戴貉皮帽,裤脚边镶绣云纹花边,脚穿高帮鱼皮靰鞡,腰带上还挂了个鱼形的铜坠子。
他也没带行李,脚下只摆了两个筐,筐里堆满了麻满编的渔网。
苏榛多打量了渔网几眼,黑脸大汉竟便趁这功夫结结巴巴的搭话,主要是夸苏榛的苕皮做得好,又问她什么时候还做、还能去哪里买。
苏榛客气应对,“等我家里在长虚山安顿好了的,您要是想买,过个六、七天就可再到行商客栈来,我肯定是要最先供应这里的货。”
糙脸大汉咧嘴笑了,“那赶情好,不知小娘子可否把那个齑汁做得再辛辣一点儿,我们渔家人就爱吃那口浑身热热乎乎的。”
“成,齑汁本就是分开装的,我会特制一批加辣的,您到时候问张掌柜要就行!”苏榛声音脆甜,态度又温婉礼貌,跟糙脸大汉平日遇到的女掌柜的泼辣样儿自是不同,一时把他乐得笑开了眉。
“不知您怎么称呼?”苏榛心里有别的事情要问。
“我姓项,叫项松,是兴原湖的鱼把头。”糙脸大汉朗声回答。
苏榛心想,猜对了!
鱼把头其实在现代也有,算是鱼猎的领头人,通常是家族传承捕鱼技艺,尤其冬捕。听说最厉害的会“识冰”,在冰面上一看就知道哪儿是沟、哪儿是岔、哪儿有鱼。
苏榛录冬季露营视频的时候就认识了一个,还跟着学了点儿鸡毛蒜皮的简单钓鱼办法。
如今居然在这里又能遇见个厉害的,这么好的机会,不蹭点儿知识对不起她苏蹭蹭!
“敢问项大哥,长虚山白水村附近也是有河的,那里可否做渔猎的营生?”
项松呵呵一笑,“要是能做,白水村早就住满员儿了。”
“可是水小?”萧寒酥虽然不大说话,但每次都是替苏榛问出她最想问的事。
项松其实一直没太敢跟这芝兰玉树的小公子说话,隐约有点自惭形秽的情绪在。眼下见这小公子竟也是客客气气好相与的态度,好感蹭蹭往上涌,就好像自己能给这小公子“授课”,不是麻烦,是荣幸。
立时说得更加详细:“对,白水河跟我们兴原湖的水量是没法比的。不过你们平时去弄点给自家吃也是行的,想拿它当营生,怕是成本都回不来,这里面的事儿多着呢。”
“懂了,多谢项大哥提点。”苏榛倒也没太遗憾,毕竟自己也不可能什么钱都赚得到,“那等下次再进城,我也去买个小网子,偶尔给家里人打个牙祭。”
项松一听,二话不说,从自己的筐里直接扯了个网出来,塞到寒酥手里:“买什么买,这东西咱家多得是,就送你们了!”
苏榛傻眼,“啊?不用不用,这网会不会很贵啊,怎么能平白——”
“收着吧,这是旧网,也用不了三五次了。要是过意不去,就把齑汁做辣点儿!莫再推让,再推让我可就生气了。”项松黑脸一沉,又开始吓唬人了。
苏榛又感激又不好意思,平白收了人家的东西这真是……可自己实在也没什么东西能回礼,总不好把张掌柜送的馒头给项松吧。
“如此,就不与项大哥客气了。”萧寒酥看出了苏榛的为难,直接站了出来,对项松一揖手,认真的:“在下姓萧,字寒酥。项兄,咱们一定后会有期。”
苏榛发誓,她看到项松的黑脸红了。果然无论男女都吃小白脸这套啊……
出发前,苏榛又先问了成树,家里两个病人可安顿妥当了。
成树嘴笨,倒是小喜三言两语就说清了。昨天多亏送医及时,他娘和哥哥算是捡命回来,无大碍,就是头晕、吐,大夫说再多躺躺就行了。
苏榛便彻底放下心,把张掌柜送的馒头给了成树和小喜一人一个。
成树不肯收也没用,苏榛直接塞小喜嘴里了。
卯时三刻,两辆车一起出发,目的地长虚山脚、白水村。
其实长虚山一带的猎户村有三个,最大的叫靠山村,足三百余户,千余人口。也是最富的一村,但并不以狩猎为主,村里家家或租或买了耕田,在苏榛看来是个地主村。
最小的一个村叫下马沟,已经深入密林腹地,站在猎户的角落,在那附近住着肯定最方便,但安全性相对也是最差。
萧、苏两家的户籍便选在三个村子当中的白水村。
优点是距离府城也就两个时辰,村口还有河,水资源丰富。
缺点是相对靠山村而言户数太少,仅百多户,且分散得比较开。周围全是山林,没什么良田,勤快点儿倒也能见缝插针开荒种个菜,种粮食就别想了。
约摸着辰时四刻左右,两辆车终于到达了长虚山,一前一后,车轮压着厚厚的雪,嘎吱嘎吱的艰难前行。
这是南方人苏榛第一次在冬季进入真正的北方高山森林,自然不肯错过沿途的风景,迫不及待的揭了皮草门帘、只露个头出来看。
进山的路竟异常宽阔,满目都是银装素裹,天地间好像仅剩她们的车马在移动。而远处峰栾一眼望不到头,最高处像是直连了天地、又能俯瞰苍生。
山顶的雪被阳光镶了厚厚的金边,沿途又是底色为深褐、枝桠全被雪淞包裹的松柏,有风吹过也是夹着雪花,打在脸上,不过一会儿功夫,苏榛便觉得脸已经冻透了。
可冻归冻,却被美景震撼到满怀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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