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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第 141 章

小说:

奉皇遗事续编

作者:

老白涮肉坊

分类:

穿越架空

在秦寄不知天下皆知的一墙之外,梁皇帝擒获西琼宗主,得胜返京。

段映蓝身份特殊,没有押入大理寺,而是被囚禁神龙殿,由禁军严加看管。神龙殿门窗钉死,不设烛照钟漏,无从得知时间早晚。

直到殿门开启,一道夕阳将门前人影射入殿内也射入段映蓝眼中。

她知道那是萧恒。

随着萧恒走入,灯火点亮。

萧恒未穿甲胄,也未着冠冕,只是一身普普通通的黑衣。他从段映蓝对面坐下,两人中间相隔的桌案也由禁军捧上樽俎,另一只炙烤的大雁。

段映蓝自己先倒一碗酒,吃了一口:“多年过去,梁皇帝还是穷酸依旧。这样寡淡的土酒,我帐中最低等的士兵都不屑饮。”

萧恒也倒一碗酒,“手不经农桑,安配饮美酒。”

段映蓝不恼,挟一筷雁肉咀嚼,“这滋味儿还成。不过不比我和秦公新婚之夜,那只大雁更肥美鲜嫩。”

“他那时候怀着孕,那只聘雁,估计是你替他射的。”段映蓝转动酒碗,“秦灼没有帮我,你很得意。”

她目光凿在萧恒脸上,“当年我殿上求亲,梁皇帝,你恨死了吧。”

萧恒眼中如箭,亦相回视,“未若玉升元年潮州之仇。”

段映蓝咯咯笑起来。这么多年,老天对她太过眷顾,她的笑容还是像一朵罂粟一样艳丽有毒地绽放,而萧恒已然两鬓蒙霜。

段映蓝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领教了。只是你以为擒了我杀了我就是胜负已定吗?别忘了,我青弟尚带兵在外。”

“身负重伤只身而逃,也叫带兵在外。”萧恒道,“西琼好计量。”

“你不用讽刺我,梁皇帝,就算你杀了我,你又能活几日?一年,两年?”段映蓝盯紧萧恒瞳孔,“大梁国力并非鼎盛,你不顾穷兵黩武也要剿灭西琼,不就是因为时日无多了吗?你马上就要油尽灯枯,而我青弟正值壮年,你死后还有谁能抗衡?你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短命将死的儿子吗?据我所知,他也是个分桃断袖之辈。你们大梁的国祚就要断了。”

她对萧玠的诅咒之语一出,萧恒浑身绷紧,如果放在十年前,他大抵会当即扭断她的脖子。但现在,萧恒平静道:“你一个死人,无须操心身后之事。”

他一瞬不瞬地盯住段映蓝眼睛,“我会杀你,明正典刑。但只杀你太便宜你了。”

段映蓝靠近,毫不客气地和他对峙:“我知道阿寄在你手里,你可以杀他试试。”

“我知道,你还有个孩子。”

段映蓝眉毛抖动一下。

“是你和段藏青的孩子。是奉皇六年,少卿还在长安时你生下的。你把他藏得很好。”萧恒说,“但我会找到他。像你鼓动公孙铄兄弟,屠尽樾州去找萧玠一样。”

段映蓝五官哆嗦起来,“你想干什么?”

“这要问你,当时想怎么对待我儿子。”萧恒冷静地看她,“段宗主,你也说了,我是穷酸之人,只这一个儿子,他是我的命根子。有人想虐杀他,你说我是不是要以牙还牙?”

父母之罪不累子女。实话说,萧恒并没有杀她孩子的打算。

他只是要诛段映蓝的心。

像她多次迫害萧玠,来诛他的心一样。

段映蓝的脸部扭曲起来。

萧恒放下酒碗,起身就走。

段映蓝突然叫道:“等……等等!”

“萧玠在南秦有座太子祠!”她突然没有缘由地冒出这一句。

萧恒脚步卡住。

段映蓝继续道:“秦灼在他病中时为他供奉过一块玉佩,足足割血月余。”

萧恒猝然回头,见段映蓝手中悬着一块玉珏。

她说:“放过我的孩子,我把这个给你。”

萧恒道:“段宗主,你在我这里毫无信用。”

“秦灼的私印你不会不认得。”段映蓝把那块玉佩丢给他,“你自己看!”

萧恒接住玉佩,见络子上结系一枚仿印玺形状的小小金饰,刻纹的确是秦灼私印所出。

萧玠病重垂危之际,秦灼送来郑挽青,自己没有赶到。但萧恒和萧玠都明白,他千里之外恨不能身代的那颗父心。

萧恒将玉佩握在掌心,跨步就走。

段映蓝在身后喊道:“你答应我了……你收下就是答应我了!”

她当然不会得到萧恒的回答。

神龙殿门关闭的一瞬,段映蓝悲痛欲绝的脸上居然刻下一道古怪的微笑。

萧恒一定有埋藏西琼的细作,却绝不会有潜伏南秦的线人,这也就使得他对敌人了如指掌,却对自己的致命之患一无所知。

活不活不重要。段映蓝饮酒大笑,只要能让你死。

***

那块玉佩被以为是秦灼的祈祷之物,由萧恒转赠萧玠。但只有南秦宗室的个别人知道,这是秦灼赠予段映蓝的公夫人凭信。这和情感好坏无关,只是祭祀仪式的一个部分。但这个部分出于某种政治目的,一直被段映蓝随身佩戴。

秦寄不可能不认识。

她是有意的。

被掐住后颈的一瞬,一道雷电击中萧玠脑海。

看样秦寄在东宫的事情,段映蓝并非无知。她也料到父亲攻琼之事会隐瞒秦寄。而她要做的,就是让秦寄知道这一切。

父亲万事谨慎,只有两根软肋。一块玉佩便将自己和阿耶同时关联,难保他不会心有颤动。

交给自己之前,父亲肯定查证过此物是否有毒,却想不到,真正有害的,是它的来处。

浴桶被打翻,冷水泼漫一地,萧玠被秦寄拎起来,像一条即将枯死的鱼。

……可她究竟是为什么,只为离间自己和秦寄的骨肉之情,还是想通过秦寄寻找新的生机?

秦寄不过是个孩子,皇宫大内重兵重重,只凭他一人如何救她?

她到底要做什么?

秦寄的声音将萧玠这些纷繁思绪打断:“我阿娘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的手又扣回萧玠咽喉,萧玠呼吸有些困难,“我没有见过她。”

“不知道。”秦寄音冷如霜,“那我就这么把你拖出去,看看你会不会知道。”

他视线往下一扫,审视萧玠未着寸缕的身体像身世一块死肉。萧玠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下一刻,秦寄捏紧他脖颈,大步就往门前跨去。

萧玠用力掰他手指,声嘶力竭喊道:“放开我!秦伯琼你放开我!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你不能……”

萧玠挣扎得那么无力,叫喊也是,不一会就化成泪串子,噼里啪啦地砸在秦寄手上,却未能将他的铁石之心穿透分毫。秦寄一脚把门踹开,就要把他这么赤身裸体地扔出门外。

夜风扑上肌肤的一瞬萧玠几乎失声喊道:“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秦寄冷冷睨他一眼,把他丢到地上,“梁太子,你最好不要跟我耍花样。”

萧玠伏在地上大声咳嗽,眼泪不断涌出,上气不接下气。他把脸擦干,撑着浴桶起身,长发水藻般湿漉漉地黏在身上。

萧玠勉强均匀呼吸:“我带你去……我穿件衣裳。”

秦寄未置可否。

萧玠迅速擦干身体,穿好里外两件袍子,浑身都在发抖,连一旁木架子都撞翻了,荷包香囊等物什滚翻一地。萧玠从里面找了半天,才拿起罗袜哆哆嗦嗦穿好,一起身,仍是垂泪。

他摘下盏灯笼,对秦寄道:“你跟我来吧。”

夜间寂静,犹有巡逻侍卫来往。见萧玠提灯迎他们去,秦寄拧住他手臂,“别想跟我耍花样。”

萧玠吃痛,忙抓他手腕,“我没有,这边路近。你不想走,那我换条路。”

两人往僻静处走去。秦寄走得快,几乎是拖着萧玠。这次也不怜惜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掐他手腕。萧玠吃痛,一路反抓他的手,已经从他手背抓出几道血痕。

自从被拖出浴桶,他的泪珠子就没断过。现在也不出声,只是静静地流泪,声音有些哭腔而已。这副姿态,倒像秦寄对不住他。

秦寄蹙眉,似乎厌恶,“我最烦见男人哭。”

萧玠欲抬袖揾面,道:“阿寄,你松一松我好不好,我擦把脸。”

秦寄抬手给他抹了把脸。

风灯在动作间彭楞彭楞响着,秦寄拧紧他手腕,就要扯他。脚往前跨步,突然觉得天旋地转。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

他看到自己手背血痕,进而找到遮掩在袖下萧玠的双手,指甲缝里的淡红粉末和他鲜血混合一处——

秦寄劈手就要捏他肩膀,一步跨过去却像踩在棉花上。萧玠那张可恶可恨的脸,闪烁成水中倒影般的模糊面容。

秦寄栽倒在地时萧玠扑上去抱住他。秦寄脸上仍保留昏迷前一刻的愤怒神色。萧玠看向自己双手,在借口穿袜时他撞倒木架,从一只香包里找出药丸捏开,把药粉塞入指甲。

这是郑绥在吴州出行前留给他的。他现在都记得郑绥回来后,将它系他在腰间时的神情。

郑绥说,我总不能时时在家。若有万一,记得用这药。

说到这里他笑了:自然,你这辈子都用不着才好。

萧玠浑身湿淋淋地,猛地打了个寒战。紧接着,他把秦寄放在地上,大步走到路边,叫道:“来人!”

巡逻卫队迅速赶来,见他形容大惊失色:“殿下,您这是……”

萧玠冷静道:“把少公带回殿中严加看管。他不出一个时辰就会苏醒,你们能拖多久拖多久。可以用绳索,但不许伤他,否则以犯上论处。”

这一会,瑞官已经寻找过来,忙拿狐裘裹紧他。这熟悉的皮毛气味手臂般将他包裹时,萧玠忍不住又掉下一串眼泪。

他迅速擦干脸,变回众人熟知的皇太子形象。

萧玠道:“去神龙殿。”

***

秦寄苏醒时,太阳光已射入窗棂。

他眼珠滚动一下,猝然翻身坐起,发现自己四肢被绳索捆缚。他一动,门前戍守的东宫卫立即提步上前。

侍卫抱拳道:“殿下有令,鹤驾返还前,少公不能出房门半步。请少公勿要为难卑职。”

秦寄并不多言,欲挣断那绳索,发觉里面掺了铁丝,估计是捕兽所用。他冷笑一声,更加了一倍力,绳索嵌入肌肤,登时鲜血淋漓。

萧玠勒令不许伤他,侍卫大惊失色,忙要上前阻拦。秦寄却仿佛毫不知痛,将绳撑到手部能稍稍活动,当即探手往靴边拔了虎头匕首割断绳索,在侍卫扑上来之前投身撞出门去。

他一径跳树翻墙跃出东宫,从墙下捉住一个匆匆赶路的宫女,“西琼段宗主在哪里?”

那宫女吓了一跳,手中果盘撒了一地,“妾……妾不知道呀。”

秦寄把匕首顶在她喉边,“不知道?”

宫女被剑锋逼到墙根,泪花四溅,哽咽着说不出什么。追出门来的脚步声响起,秦寄一下子松开她,“没关系,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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