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榕树下的人循声看去——
说话的是一个方脸姑娘,大概十四五岁,老李媳妇乍一眼没认出来这是哪个,还是刘招娣眼尖:“你是胡家的,大妮儿?”
七号院胡家两口子作为大院少有的双职工家庭,日子按说应该很不错,但事实好像相反,一家人骨子里都透着俭朴。
要说是因为家里人口多,县城里也不乏双职工养活全家上下三代好几口子的家庭,对比起来,好像都没过成胡家这样。
当然具体如何外人无从得知,胡家人喜好关起门过日子,和大院里谁家都说不上亲近。
胡大妮就是胡家大闺女,帮忙家里洗衣服做饭啥的,家属院里经常能看到她。不过这闺女不好说话,整天低着头,门头往前走,这突然出声,还真是让人发蒙。
“胡家不就住在七号院的东屋?”老李媳妇反应过来了。
刘招娣点点头。
老李媳妇了然,要说大院里谁家有个风吹草动她能不知道,大概也就胡家了。
这家人忒不爱热闹,先前吴老四家三天两头出事,家属院离老远都跑来瞧热闹,但胡家别说出来看就连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
大家显然都知道胡家什么样,胡大妮的证词在此刻听起来是那么可信。
妇女们彼此看看,眼神中闪烁着一样的光芒,就连白连都抬起头来。
老婶轻咳几声:“大妮儿,你刚刚说看到吴家嫂子和男人一块来的,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当时吴家嫂子先提离婚,还说两个孩子都归她,吴四哥不同意,说孩子留下他就同意离婚。两人没谈拢差点吵起来,那男人就说回去再想想办法,然后就一块离开了。”胡大妮叙述的详细。
这事她原本没打算和任何人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家里一直就是这么教导她们的。
而且,吴老四也不是啥好人,搬到七号院才几个月就搞出不少事,院里隔三差五就聚集一堆人,爷奶爹娘都快烦死了。
他们两口子离婚,对于很多人,尤其是七号院的住户,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但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吴跃变了。
今早吴跃还主动帮她和奶奶抬盆,尽管奶奶没有给人好脸色,还防贼似的一直盯着对方,人都没计较。
甚至,离开的时候还提醒她注意脚,要是肿了就用井水敷一下。
胡大妮没想到对方竟然看到了,脚背原本还没什么感觉,在这一刻她却感觉到了刺痛。
胡老太帮着把盆送到老井旁边就回去了,胡大妮把一盆床单被罩洗出来,晾晒到绳上,已经是下午。
到这时候,她才终于有自己的时间,打一盆井水,在老榕树下挑了个板凳坐下,胡大妮准备开始敷脚。
不知不觉,她的脚背已经肿得老高,发热发烫,放入冰凉的井水里感觉很舒服。
接着,就听到这些大娘婶子谈论这些事,她没忍住就出声了。
话说到这里,大家其实都有点相信胡大妮了,且不说她根本没有理由编瞎话骗人,就说她能把当时情况叙述的这么细致,大概率就是亲眼看到了。
几个妇女面面相觑,难道真是林巧素倒打一耙?
“这还真没准儿,歹竹难出好笋,赵春花那样的能教出什么好闺女?”
老李媳妇插空就贬低赵春花,“你瞅瞅前天孩子从姥娘家回来身上那是穿的啥?补丁摞补丁不说,还脏兮兮的,就这巧素还想领孩子走给娘家养,真是没成算。”
之前都说吴老四懒,没带过孩子,但是经过这两天,她怎么觉得吴跃还挺有经验的,不仅把带孩子收拾的干净立整,而且该夸夸该教育教育,分得清楚着呢。
“昨天我也瞅见他搁七号院门口教育孩子,挺有耐心的,看上去确实不像是没经验的样子。”刘招娣也说。
人就是这样,随着自己感知变化,对同一件事的评价可能会走向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说起这个,我还想起来一件事,人家吴跃现在都开始教孩子认字啦。听说教的可好,还有人在值班室窗口跟学呢,我们家老李也跟着学了仨字。”
“我记得吴满江以前说过他侄子是高中生?说的是吴跃吧?”
“昂,可不是,人家懂得老多了。”老李媳妇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个“红”字。
“这个字念红,偏旁和纺织厂的“纺织”二字相同。据说以前女人做的纺线刺绣缝补剪裁做衣裳这些活儿,就叫做女红(hong)。咱们纺织厂现在干的也是这些活,意思相近所以三个字才用相同的部首。”
老李媳妇把她男人教孩子,她在旁边跟学的小知识和老姐妹们分享。
“不是吧,我怎么听说这个字在这要念‘gong’,吴老四不是说这个字是多,多音字来着。”刘招娣横了个白眼,直接拆台。
“是,是吗?”老李媳妇把棍一丢,“这个老李,自己还没学明白,就敢来教儿子,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他?”谁对谁错回家另论,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老姐妹跟前丢面子。
“你就能吧,哪次找事不被你家老爷们整个按床上?”老婶说的直白。
“你个老蹄子,咋啥话都往外说?”老李媳妇上手捏她。
“哎呀,按说他们都已经离婚了,林巧素再进去吴家是不是不好?我记着赵春花那天已经把林巧素的包袱扛走了?”刘招娣突然说道。
大家一想,可不是,林巧素现在不是纺织厂职工家属,再随意进出七号院可不符合规定。
闻言,老李媳妇赶紧站起来,“那还愣着干什么?咱们赶紧过去看看。”
她们也不是听胡大妮几句话,就要为吴跃咋样咋样,纯属热心肠。
说白了,就是爱凑热闹。
————
这边,林巧素到家见锁着门,脸色很不好看。
她取出自己放在门框上的钥匙打开锁,正要推门进去,就听见有人打招呼“哎呦,巧素回来了?”
林巧素偏头,看到说话的是西屋杨继和的媳妇儿。
“哎呀,真是你啊?”继和媳妇探究的看着林巧素,不是都离婚了,咋又回来了?
之前闹得这么难看,以吴老四的脾气,要想和解恐怕不容易啊。继和媳妇隐隐希望他们还是各过各的好,林巧素离开后,这院里多安静啊。
“嗯,”林巧素扯了扯嘴角,推门进了屋。
随后便面露惊讶,这是她家?什么时候收拾这么干净了?
西屋,继和媳妇一进屋,迫不及待和男人说这件事。
杨继和一听就坐起来了,站起来就往外走。
“你干啥去?”继和媳妇一把拉住人,她狐疑的看着杨继和,“你不会对林巧素有啥想法吧?”
“说啥呢!你这话要是让别人听见,我就得因为作风问题卷铺盖回老家去了。”杨继和气得满脸通红。
“那你说你去干啥的?你不说我咋能知道?”继和媳妇软下语气。
“林巧素现在不是咱院里人了,吴跃现在又不在家,咋还能让她随意出入?我去看着点,要是家里少点啥吴老四怪在咱身上,咋整?”杨继和解释。
“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林巧素回来这么多人都看到了。”继和媳妇皱眉。
“他什么时候讲过道理?”杨继和冷哼一声看,继续往前走。
再次被媳妇拉住,“不用你去,我去看看。”
继和媳妇来到堂屋,没有敲门直接推开门,把正要去卧室的林巧素吓了一跳,看对方直接闯进门她有些不高兴。
“巧素啊,你看咱们也好久不见面了,我陪你说说话。”继和媳妇编了个理由。
她们以前也没多少话说吧,林巧素犹豫:“嫂子,你这是……”
“那个,你看你们都离婚了,像这样开门进屋就不合适了,这要是家里有点啥变动,吴老四算在我们这些邻居身上,怎么办?”
继和媳妇表情讪讪,“上回我们家你大哥就和吴老四打过架,胳膊疼了好几天,我实在是不放心……”
继和媳妇的意思林巧素听懂了,就是因为听懂了,心里更恼怒。
“那你坐吧,我也坐在这哪里都不去了。”
杨继和媳妇不好意思笑笑,屁股却很实诚坐下了。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气氛有些沉闷,正在这时候院子里传来喧闹声。
很快一群妇女直接推门进屋,先夸屋子:“吴家这屋子真亮堂,空间也大。”
林巧素皱眉看着他们在屋里乱逛,有些头疼。
这时候,老李媳妇突然问道:“巧素,前天陪你来家属院和老四谈离婚的那个男人是谁啊?”
林巧素脸色一白,她当时也是昏了头,才会听她娘的话让李新军跟来家属院。
回到家她立刻就后悔了,只能祈祷他们当时没被人看见。后来她娘来劝离婚,吴跃也没提这事,林巧素着实狠狠松了口气,没想到竟然还有别人瞧见。
“李婶子你说的谁,哪里有男人?”
“哎呦,你忘了?那谁当时不是还劝你回去想办法把两个孩子放身边养的嘛?”老李媳妇丝毫不怵,依旧笑呵呵。
林巧素笑的就有些勉强,不过她还是没承认,“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老李媳妇和其他妇女对视一眼,心下了然,看来这里面确实有猫腻啊。
家里的事情,吴跃现在完全不知道。
今天他准点下班,直接去了供销社。
俩崽信守承诺,今天没有乱跑,好好写字,他当然也不能食言。
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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