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新城郡三品郡夫人裴氏,那不就是林建军之妻,前些日子对君王大不敬,而被贬入掖庭为奴。
想起苏勉和林建军的私交,多数人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这是代友照看爱妻,只有少数知晓这裴氏生有一张风华绝代容颜的人,对他此刻的挺身而出持怀疑态度。
苏勉负手而立,神色自若地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以及天启帝审视的目光。
反正他所言句句属实,绝对没有欺君,至于旁人的打量……他就不信他们没点风流债。
天启帝自然也知道他没有欺君。
去岁渤海郡夫人前往大慈恩寺还愿,离寺归家途中,意外撞见苏勉用银钱强买下一跛脚老道身上的裘衣,夫人把这事儿当笑话说给郡公,郡公为逗他笑又说给他听。
那天正巧闲得无趣,他便命元谦查了前因后果,不想竟是一桩风流韵事。
魏人爱风流,作为君王的天启帝更是个中翘楚,少时起便各种风流轶事缠身,得知此事后不以为意地一笑而过。
哪个魏朝男人没点风流债?
也就林尔玉这样的天外来客誓死不二,教出个同样忠贞保守的林建军,不知该赞他们坚贞,还是笑他们迂腐。
林建军对裴氏的看重,他是知道的。
这裴氏的来处,他也隐约猜到了。
若他把裴氏赏给苏勉,林建军要么如大多数人一般,认为苏勉是为替他照顾裴氏,要么为了裴氏和他、和苏勉生出嫌隙。
假如林建军和苏勉因此心生嫌隙,更因此心生斗志,他倒是乐见其成。
若不赏,方才他醉酒忘了问清人,口头上先准了,没道理当着群臣诸将的面朝令夕改。
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女人罢了,和景娘之流没有任何区别,能掀起什么风浪?就算她是个不让人省心的,难道还能闯出比孟氏更大的祸?
九月末,洛阳的夜寒凉如水,但还不至于冷到烧炭取暖的地步,马车里此时却是烧了两个炭盆,一左一右摆在裴静文脚边,热得她几次想要解开身上的薄绒斗篷。
为何一直没褪去斗篷,倒不是说她里面穿着见不得人的衣服,仅仅是因为旁边坐着一个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心悦她的男人。
当然,她并不认为苏勉真的喜欢她,这不过是他看在林建军的面子上,救自己出掖庭的借口,但还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
苏勉没敢正眼看女郎,只用余光悄悄瞟了两眼,观她气色红润,大概猜出这些天她在掖庭里没受罪,提起许久的心渐渐放下来。
就是不知为何,她好像有点坐立难安。
想了想,苏勉开口问道:“娘子可是身体不适?”
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话,裴静文被吓得浑身一激灵,手中搅着玩缓解尴尬的手帕差点落进炭盆里。
苏勉弯腰捡起挂在炭盆把手上的手帕递还给女郎,安抚道:“娘子不必紧张,不得已污了娘子清誉,实非在下本意。”
“不是,我只是……”太热想脱衣裳,因着尴尬的气氛,后面几个字裴静文没好意思说出口。
接过手帕,裴静文决定先向他道谢,她转头看着青年的眼睛,神色无比真诚,语气中满怀感激之意。
“我以为我会被囚禁一辈子,感觉人生都无望了,苏郎君用心悦我做借口,助我离开掖庭,我感激还来不及,绝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想法。”
“更何况,如果不是为了我,苏郎君也不必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心悦我,较真来算,是我污了苏郎君的清誉。”
女郎的眼眸亮如星子,仿佛照得他内心丑恶无所遁形,苏勉不自在地垂下眼眸,摆在女郎右边的炭盆一点点向他靠近。
不动声色仔细看了会儿,掩在裙裾下薄软的绣鞋搭在炭盆边缘,随着炭盆靠近,绣鞋上的海棠花逐渐显露出来。
蓦地,他想起浐水河畔,双手抓着河鱼涉水上岸的女郎,裤腿绑至膝上,露出修长笔直的小腿。
那时他侧身而站,仰头望着天空,内心只觉尴尬,如今回忆起来,惊觉那白皙小腿上的青绿血管仿若神秘的纹路,吟唱着蛊惑人心的咒语。
口干,舌燥。
苏勉端起温茶水饮了一口,平复佳人在侧却不能拥入怀中的旖旎心思。
他又眉眼低垂,炭盆到他脚边后,女郎便将脚伸了回去,接着放在女郎左边的炭盆缓慢地向门口的方向挪动。
他大概明白女郎坐立不安的原因了。
“苏郎君,真的很谢谢你,我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你的帮助,提银钱似乎有点冒昧,轻飘飘的一声谢又毫无诚意。这样吧,将来苏郎君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尽我所能为苏郎君解困。”
被女郎的小动作逗笑,青年嘴角情不自禁上扬,语气轻快地说:“举手之劳,娘子不必在意。”
裴静文一本正经道:“于苏郎君而言或许只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雪中送炭,不能不在意。”
雪中送炭,所以便要把秋夜里的炭踢开吗?
苏勉好笑地摇了摇头,调侃道:“娘子既这样说,那在下便记下了。将来若有需要娘子的地方,还望娘子鼎力相助。”
裴静文正色道:“当然!”
马车缓缓停下,裴静文自然而然打起厚实布帘,说道:“多谢苏郎君送我一程。”
说罢,弯腰踏出车舆,看清周围景象,转头看着走出马车的苏勉,目光呆滞道:“这是什么地方?”
苏勉立在她身边,镇定自若道:“在下一个时辰前还在至尊面前宣称心悦娘子,转头便将娘子送回林府,不是明晃晃地告诉至尊我欺君吗?”
裴静文挠了挠头,好像还挺有道理。
苏勉轻跃下马车,说道:“这是我在敦化坊的私邸,娘子暂且住上一段时日,待风头过去,娘子自行离去便是。”
欺君是大罪,裴静文不疑有他。
苏勉的私邸是一座两进小院,正门开在东南角,拐过影壁便是前院,前院左侧是堆放杂物的库房及灶房,仆役居住的倒座房对着垂花门。
进了垂花门便是内院,正房正对垂花门,左右两个耳房相连,两侧则是厢房,裴静文被安排在东厢房住下。
东厢寝室的窗下种着一株梨花,来年二月满树洁白,风一吹落下飞雪似的花雨,脑海中想象出那个画面,裴静文痴痴地立在树下。
苏勉问道:“怎么了?”
裴静文回过神来,说道:“明年二月梨花盛开,风吹起花雨阵阵,一定漂亮极了。”
苏勉哂笑道:“届时娘子可坐树下赏花。”
“大概没有机会了,”裴静文轻轻摇头,今年已是九月末,再有两月,林建军的事也该了结了,“不好叨扰苏郎君太久。”
“娘子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差点脱口而出,女郎的声音还在继续,迫使他回归理智。
“不管林三被贬还是被流放,我都会先陪他一段时间,如果他来日……”后面的话没必要对旁人说,这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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