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马车缓缓停在西市孙家酒肆前,负责为裴静文赶车的车夫侧身拱手,“酒肆到了。”
“有劳秋郎君,”裴静文拢紧裘衣,弯腰走出马车,递给他一串铜钱,“外间冷,找处暖和地方吃酒。”
林建军有十六骑亲卫,皆从秋姓,号秋英十六骑。车夫便是其中之一,名不详,排行十一,故号秋十一,虎背熊腰,大概二十五六岁。
他大大方方接过钱串,抱拳道:“将军千叮万嘱,不敢当先生一句有劳。”
林建军怕高瑕月刁难裴静文,死缠烂打想陪着一起来,被裴静文强硬拒绝。
两个二十四岁的成年人,去“欺负”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小姑娘,传出去面子还要不要了。
况且十月十八又不是休沐日,林建军还要当值,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告假。
冷风吹来,裴静文快步走进孙家酒肆。
甫一踏入其间,暖烘烘的风伴随异域风情扑面而来,台上胡姬翩然起舞,美丽勾人。
额头沁出薄汗,裴静文褪下裘衣搭在臂弯,露出白色描金暗纹丝质缺胯袍,随着走动,暗红斜纹绸裤如浪花一般若隐若现。
来到二楼正中的雅间前,裴静文将请帖递给守在雅间外的侍女。
侍女查看请帖后叉手一礼:“裴先生里面请。”说完为她打起珠帘。
高瑕月今天也做男儿打扮,丁香色圆领袍衬得本就皮肤白皙的她越发粉雕玉琢,很是娇俏。
高瑕月抬眼看她,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不敢来。”
裴静文在她左手边坐下:“县主又不会吃人,为何不敢来?”
“大胆!”高瑕月轻拍桌子,“见到本县主不行礼就算了,我没叫你坐,你怎敢坐下!”
裴静文托腮望着生气一点都不吓人的小女郎:“方才我进来,县主不曾起身相迎,坐下后县主也没为我披茶,这便是县主的待客之道?”
“你……”高瑕月无话可说,深吸一口气为她倒了杯茶水,“先生请用。”
小姑娘还挺有礼貌,哪有林三口中说的娇纵蛮横,女郎浅啄一口茶水,笑盈盈问:“县主找我所为何事?”
“我不喜欢绕圈子,”高瑕月开门见山道,“你配不上将军,请你离开他。”
裴静文笑问:“县主怎知我配不上?”
“孤女裴氏,元嘉三十五年八月生,东川梓州人,无亲族依靠。两年前亡夫感染风寒离世,不得已入京寻求亡夫故交庇护,现为梁国公府的教书先生。”高瑕月得意地看她一眼,“我可有说错?”
裴静文气定神闲地点头:“县主打听的好清楚。”
高瑕月嗓音微冷:“你丧夫不过两年便与亡夫故交勾搭,可对得起他去世前为你一番筹谋?就不怕他爬上来寻你吗?”
作为不信神佛妖鬼的唯物主义战士,裴静文没忍住嗤了一声,又觉不妥,垂首敛眸盯着衣袍。
良久,她平静道:“魏律虽明文规定需为亡夫守丧三年,此事一向民不告官不究,民间未守丧便改嫁者更是不胜枚举,我和他在一起应该也还好吧。”
高瑕月不可思议道:“你是他故友遗孀!染指朋友遗孀,会令他声誉受损。”
裴静文倒没想过这一点,意外的无话可说。
高瑕月以为她有松动之意,进一步劝说道:“你和他一起的事要是传扬出去,他的政敌说不定会借此攻击他私德有亏。”
“他二十四岁就是金吾卫中郎将,又有军功在身,将来绝对能出镇重镇,前途不可限量,你高抬贵手放过他,我为你引荐个比他富有的郡王。”
林三被挖墙脚,裴静文有点想笑,硬生生憋住,状似很感兴趣地问:“真的?”
“真的!”高瑕月忙说,“我那堂叔二十有八,模样出挑,秉性温和,富有一郡之地。”
裴静文点点头:“听起来确实不错。”
话音刚落,只听得“哐当”一声自隔壁雅间传来,两人齐齐转头。
高瑕月摆手道:“定是醉鬼拿不稳杯子,我们继续,”她语气里充满即将得偿所愿的窃喜,“只要你离开他,我可以为你引荐。”
本来嘛,无依无靠的寡妇想求个富贵安逸生活实属平常,现在她有更好选择,当然良禽择木而栖。
“他那么好……”裴静文缓缓开口。
高瑕月面露期待,示意她说下去。
裴静文微微一笑,话锋一转:“郡王那么好,为何你不要他?”
高瑕月发誓,这是她出生以来最失礼的一次,她险些当着客人的面将葡萄酒喷出去。
小女郎竭力咽下葡萄酒,满脸通红道:“他是我堂叔,堂叔!”
“抱歉。”裴静文沉浸在林三被挖墙角的笑话里,没听到“堂叔”两字。
高瑕月拿起手帕擦拭嘴角,干咳道:“无妨,”又追问,“你意下如何?”
裴静文避而不答:“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县主。”
“你说。”
自踏进雅间就没正经过的裴静文难得一本正经问道:“你真的喜欢他?”
“真的喜欢。”
“为何喜欢他?”
“那年我随母亲入宫赴宴,家中某位堂兄和他的伴读把我骗到太液池的假山旁,拿蛇吓我。”
高瑕月委屈道:“我最怕蛇了,回过神来时已经爬上假山石,堂兄和伴读笑着走了,留我一个人趴在假山石上下不来。”
“那天将军跟随一个宫人不知往哪里去,路过假山石看见我,吩咐宫人抱我下来。”说到这儿,她情不自禁笑起来,“我嫌宫人不好看,单要他抱。”
“那时他还不是金吾卫中郎将,只是监门校尉,穿深绿官服,剑眉星目,玉树临风,好看极了。”
“他笑着抱我下来,又蹲下来摸我脑袋,对我说‘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然后就跟着宫人走了。”
裴静文斟酌再三,问道:“因为这件事你对他有了男女之间的感情,想嫁给他?”
“也许是吧。”
裴静文爱怜地轻叹一声:“你也只说‘也许’,县主自己都不确定对吗?”
高瑕月气鼓鼓道:“他摸我脑袋,肯定对我有意思。既然如此,他就是我的。”
“那时县主只有十岁,而他已是弱冠之年。”裴静文微微摇头,“你与他相差十岁,足够让他把你当小孩子。”
高瑕月不太理解她的意思:“你与我那堂叔也只差十岁,难道我堂叔会把你当小孩?”
裴静文正色道:“十八岁与二十八岁之间的十岁差,和十岁与二十岁之间的十岁差是不一样的。”
“你遇见他时,你还是一个小孩。他遇见你时,他已是成人。成人在那样的场景下摸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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