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军与苏勉互殴一事,虽说两家人有心压下,最终还是传入天启帝耳中。
宣两人入宫询问缘由,鼻青脸肿的两人争相把过失往自己身上揽,天启帝又气又想笑,勉强沉着脸训斥二人几句,各罚三个月俸禄了事。
“你下手真够狠,”苏勉踩着马镫翻坐上马背,“我足足拄了四天拐。”
“你下手就轻了?下月十七我的脸要是没恢复好,小心我再揍你一顿。”林建军没好气地撩起帘子,抱着蜜饯罐子的裴静文礼节性问好。
“裴娘子万福,”苏勉颔首问安,对着林建军嗤了声,“怪道你不骑马。”
双手捧着蜜饯罐子递出车窗,裴静文客套询问:“苏郎君吃蜜饯吗?”
“多谢裴娘子。”苏勉捡了两颗蜜饯正要往嘴里送,审理太子遇刺案的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京兆府尹以及明镜使元谦打马行来。
来不及寒暄,目送几人匆匆走进皇城,苏勉轻叹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林建军随口道:“你说那事儿到底是谁做的?”
苏勉戏谑道:“光天化日谈这事,你真被打傻了?”
林建军轻啧道:“难道还要我三跪九叩请你上来?”
将坐骑拴在犊车上,苏勉长腿一跨,挑起帘子弯腰进入车舆,车夫赶着车慢慢驶入喧嚣街市。
苏勉坐至林建军身侧,压低声音道:“前几日赢儿来瞧我不小心说漏嘴,陛下近来有削藩之意。”
“削藩?”那次内乱之后,河朔三镇一直是天子心病,林建军倒了碗酒递给他,声音低了几分,“消息准吗?”
苏勉没正面回答:“赢儿那日回家后再也没能出门,派人给我送来一封问候我苏氏十八代祖宗的信,准不准自己掂量。”
裴静文噗嗤笑出声,意识到这样似乎不太礼貌,赶紧解释道:“抱歉,我只是觉得贺郎君有点倒霉,没有笑苏郎君祖先被……”
话音戛然而止,苏勉好奇望去,便见女郎伏在车壁上,不轻不重咬着手腕,肩膀一颤一颤的,似乎已用尽全力忍耐笑意。
苏勉哂笑道:“无妨。”
林建军慢条斯理为女郎顺气,说道:“天雄恰逢新节度使上任,内政乱成一锅粥,倒是不足为惧。范阳时常北上掠狄,兵强马壮,若与成德联手,情况怕是不妙。”
笑够了,裴静文合上蜜饯盖子,从瓮中舀了瓢清水净手。林建军拉过女郎手腕,拾起落在席子上的手帕,仔细为她擦去水珠。
余光瞥见青年爱怜地抚摸雪白腕上的牙印,苏勉垂眸盯着白瓷碗中冰凉梅子酒。
他语气淡淡:“不为天下大义,便是为留在长安为质的孩儿,淮阳长公主也不会坐视成德与范阳勾结。”
林建军意味深长道:“阿勉,淮阳长公主也许不日就要回京了。”
苏勉笑了笑,说道:“元嘉三十八年先帝下诏,淮阳公主非死不得入长安、洛阳。”
林建军丢开手帕,莞尔道:“现在是天启十四年。”
“你知道?”苏勉睨他一眼,枕着青年肩膀眉眼带笑的女郎一同闯入眼中,没有厌恶没有坚毅没有恐惧,少见的闲逸放松。
不动声色挪开视线,苏勉仰头饮尽碗中黄绿梅子酒,喉结滚了又滚。
林建军反问:“我知道什么?”
苏勉似是而非感慨道:“所幸外祖一支早从范阳迁至东都洛阳。”
他轻笑一声,刻意忽略左手掌心黏腻触觉,右手拍拍青年肩膀下了犊车。经过厚重布帘阻隔的窗牖,听不真切的调笑声钻进耳中。
“宝贝儿,你们说话像……谜似的,你到底知……什么?别动,说了不……还动,谁家夫君这……不听话,嗯?”
“阿静,别闹。”青年的声音沙哑压抑。
脑海中浮现女郎戏弄青年的画面,心中暗骂自己品行低劣贱如畜类,苏勉扬鞭一挥,马蹄飒沓掀起滚滚烟尘。
犊车中,林建军倚着车壁不动了,望着裴静文笑而不语。
裴静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骂道:“不说就不说,笑什么笑?你现在有多丑,难道自己不知道?有病!”
翌日辰时,一道由翰林院承旨学士草拟的诏敕震动长安。
诏曰,废齐王为庶人,命禁军校尉李敬贞兵围齐王府,捉拿太子遇刺案主谋齐王归案。
李敬贞带兵闯入齐王府时,齐王正用马鞭抽打一个男宠。那男宠将将束发之年,浑身赤裸,屈辱地匍匐于地毯上,打眼望去全身没一块好地。
“这齐王就是该死的拟人败类!”裴静文听说后倒吸一口凉气,“空有人形的贱畜!”
林建军惊叹道:“拟人?”回味片刻,竖起拇指称赞道,“好骂!”
裴静文皱眉道:“束发之年也就是十四五岁左右的小孩,他怎么下得去手?”
斜倚凭几的林建军缓缓放下手中书册,语气甚是无奈:“你视之为小孩,齐王看他却是蝼蚁。”
裴静文突然想起一件事,双目圆睁道:“我听桑落说南吕的阿弟也就十四五岁,这个被鞭打的男宠会不会是她阿弟?”
林建军眉心微蹙道:“齐王府中姣好少年近百人,哪有这么巧的事?”
裴静文推搡他,说道:“你去打听打听,万一真是南吕阿弟呢?”
林建军顶着张丑脸不愿见人,奈何拗不过裴静文,找来秋十一,让他派人出去打听具体情况。
面对眼角周围淤青一片,却又摆出严肃姿态的林建军,秋十一当场笑弯了腰,气得林建军手执步槊追他追出将军宅。
打听消息的人傍晚时归,除了带回那男宠不是崔南吕阿弟外,还带回一个消息。
齐王拒不承认自己派刺客刺杀太子,为了显得有说服力,他甚至牙一咬心一横咬断小指对天起誓。
“其实我也觉得不是齐王。”七月流火,夜里不复之前闷热,裴静文从清凉台搬回杏花雨院。
她摇着大蒲扇坐门槛上,看大肥猫裴娇娇大口大口吃着小麦苗,说道:“齐王就是个混吃等死、欺男霸女的二世祖,他没理由刺杀太子。”
林建军横抱琵琶有一搭没一搭拨弦,漫不经心道:“真相有时候不那么重要,局势需要有个刺杀太子的齐王,那齐王就只能是太子遇刺案的主谋。”
裴静文说道:“他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不值得同情,只可惜真凶要逍遥法外了。”
林建军仰望星月,一曲晋王破阵乐自指尖快意倾泻,嘈嘈切切,狂放扫弦,声声伴有金戈铁马之意。
夜色之下,五六匹骏马在官道上飞驰,由西向东,于八日后午夜抵达成德节度使治所所在地镇州的节度使官署后衙。
“好好好,二舅哥这是冲我来的。”成德节度使王先礼翻身下榻,拿过搭在屏风上的白练汗衫披上,边系系带边往外走,“去请公孙先生。”
行至门口,他眼轱辘一转返回床榻前,粗糙手掌扣住修长脖颈,弯下腰来,用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亲昵地蹭了蹭女郎细腻脸庞。
“若若爱妻,今晚夫君怕是回不来了,你自己先睡,千万不要熬夜等夫君。”粗犷的嗓音和男人儒雅的相貌形成鲜明对比。
“你脑袋被驴踢了?”孙若初要睡着了,被他这么一闹,困意顿减,心情不太好,“快点滚!”
恶劣趣味得到满足,王先礼放声大笑,大步朝外面走去。
成德节度使官署正堂,夜风呼呼袭来,吹得烛火飘摇欲灭,王先礼坐在深沉夜色里,手里拈着一张只有短短十字的白笺。
齐王刺太子,上存削藩意。
王先礼捻揉着白笺不屑轻哼,他那小舅哥是什么货色,他再清楚不过,这两句话该调个先后顺序才是。
不多时,一位身穿简朴布衣的瘦朗文人阔步行来,他留着寸许长的青须,看年纪约莫四十好几。
他面不改色冲檐下只着汗衫中裤,箕踞而坐的男人拱手一礼,问候道:“明公。”
“先生看看这个。”把白笺递给公孙治,王先礼托起矮几上的酒坛狂饮一大口。
公孙治跪坐他身旁,拈着白笺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这桩太子遇刺案就算不落在明公头上,怕也会生出新的祸事牵连明公。”
王先礼恨声道:“我虽听调不听宣,仍是奉魏廷为主,防秋守关中攻多闻从未缺席。他高晔真是好得很,削藩头一个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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