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指甲深深陷入司凌的皮肉,妹妹溺死前那张苍白的脸浮现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是......”
“是弟弟。”司凌艰难的说。
众人如释重负,母亲松开了她的手腕,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孩子说话最准了,”奶奶絮絮叨叨,“招娣说是弟弟,那就一定是弟弟。”
司凌低下头,沉默不语。
这个家的一切都令她感到恐惧,阴冷的风,潮湿的稻谷,母亲没来得及修剪的指甲,还有她自己。
她一如既往地帮衬着家里干活,烧火,捆柴,打猪草,喂猪。村里同龄的其他小女孩相约着,要结伴去齐姜娘娘的庙里拜一拜。
司凌性格沉默,与她们并不相熟。她们都是从前妹妹的朋友。
她们计划了好久,在临行前的几日,也许是因为妹妹的缘故,其中一人还是上门邀请了司凌。
司凌久久地沉默在那里,没有应答。
如今的她,作过恶的她,齐姜娘娘还会保佑她吗?
如果齐姜娘娘保佑她,那她是何其的是非不分啊。如果齐姜娘娘不保佑她,却又违了她的仁德。
“不想去吗,没事没事,不勉强的。”那个女孩眼见气氛沉默压抑,有些尴尬地说。
“抱歉,你们去吧,我娘快生了,我要帮家里干活。”
“好的,好的,”女孩如释重负,一群关系好的女孩名为拜神实则也有出游的意图在,摊上一个并不怎么熟的程招娣,她们也并不痛快,只是看在盼娣的面子上叫她一声罢了,“等大娘给你生完了弟弟妹妹,咱们再约好了。”
司凌神游般地点了点头,送走了妹妹的朋友。
娘生产的时候,是个雷雨交加的半夜。
那天夜里突然传来娘凄厉的哭叫,全家人都因此惊醒了。就连大黄也吠叫起来,为此还挨了爷爷的打。
“死东西,叫什么叫,不吉利。”
“你这婆娘,怎么早不生,晚不生,偏要这大半夜的来生。你这要我上哪给你找产婆?”
母亲的身下,透明的液体已经浸湿了衣物,她哭叫着推搡了一把唯一的女儿:“愣着做什么,快去村子东边找那个产婆啊。”
司凌如梦初醒地冲出了家门。她没有带伞,事实上在南方这样的雨天,即使带伞也并不顶事的。她在无穷无尽的雨幕中一直跑,把要送给产婆的红绸包裹的几个鸡蛋紧紧护在怀里。
小径泥泞,但是她决不能摔倒。
路长的没有尽头,好像司凌本该这样无止无休地奔跑下去,就像一只落地就会死亡的无脚鸟。
母亲死在了那一晚。伴随着弟弟的出生。
弟弟的名字是程小虎那个考了秀才的小叔取的,叫程旭。
弟弟生在天亮的时候,在旭日东升的时候,司凌等在产房的外面,在母亲持续的,悲恸的嚎哭中,她听见了一声鲜明的,新生儿的啼哭。
他出生在旭日东升的时候,所以叫程旭。
至于死在了旭日东升时候的母亲,并无人在意。
她在生下孩子的一瞬间,询问产婆孩子是男是女。产婆脸上挂着笑,回答她说是个男丁。
至此,她完成了替夫家传宗接代的任务,满足而如释重负,了无遗憾地含笑九泉。
母亲的白事和弟弟的满月酒是一道办的,那时候母亲早已下葬。
爷爷提到母亲时,说她程家的好媳妇啊,是生下了男丁的,是要写进族谱的。
写进族谱。司凌想,写进族谱什么用,程家村有那么多个程李氏,都是从隔壁的李家塘嫁过来的,分得清谁是谁吗。
母亲死后,司凌承担起了母亲原本的很多活计。
生火做饭,去田里送饭,给弟弟喂米汤,换尿布。
家里少了一个干活的人,多了一张吃饭的嘴。生活可以想见地每况愈下。
司凌在家里当然也算是一张吃饭的嘴,为了少被苛责打骂,她只能更努力地干活,在父亲下工烦躁时,尽量安静沉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知道父亲为什么心情不好,因为李寡妇。
李寡妇守寡的时候年纪不大,现在也算得上风韵犹存,据说是她克死了自己的丈夫,是个不祥之人,但是村里的许多光棍甚至有妇之夫都对她趋之若鹜,似乎并不在乎这个不祥的评价。母亲死后她便跟父亲搞在了一起。
李寡妇是个能干的,她虽力气不大把家里的田都低价交给了相好打理,但是心思活络,靠着去镇上卖饼也赚了不少钱,她的儿子和司凌年纪相仿,已经在程小虎那个书生舅舅的学堂里上了五六年的学了。
程小虎的书生舅舅也是她的想好,想必是她和父亲说了,男孩到了年纪要上学云云,但是司凌家哪里有钱供程旭上学呢,连温饱都仅仅是勉强罢了。
父亲并不是不知道李寡妇能从那书生手上拿回扣,但是崇尚知识的庄稼人一向明白,读书是他们这样的人唯一的出路了。
爷爷奶奶都不满父亲整日去李寡妇那里厮混,也对父亲想让弟弟读书的想法嗤之以鼻。
“你自个儿连名字都写不来,还想着能供出个举人来?读什么书,这不是折磨我的乖孙吗?”
奶奶本不想提那张寡妇,奈何父亲想让弟弟读书的想法根深蒂固,她只好把一切都挑明了说:“我靠你就是被那张寡妇迷了心智,不知道她和那程大禄狼狈为奸骗你们钱吃回扣呢。村里那么多娃娃上他那上学,有几个考取了?连她自个儿子都跟个傻的一样哪里像读过书的人。一下田里干活干的还没我们家丫头快,跟个蠢猪似的。”
“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们家小旭啊就该吃吃喝喝享享福,到了年纪去田里干活,再给他说个好亲。祖祖辈辈,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你自个儿是个泥鳅,还想从泥鳅窝里爬出个大蛇?做梦吧你。”
“现在碰了灾年,连饭都吃不饱,你连明年买谷种的钱都不知道在哪里,还想着给那秀才送钱?儿啊,我们家一家都是普通庄稼人,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你不能听了那寡妇一两句话,就好孬不分吧。”
父亲不敢拂爷爷奶奶的面子,只是阴沉着一张长脸。屋里落针可闻。
司凌在一旁沉默着,不敢去触父亲的霉头。妹妹和母亲死后,她几乎很少挨打了。她不会乱跑,也很少偷懒犯错,在这个家里她就像一个透明的人,只有干活和吃饭的时候会出现在大家眼前。
但是霉头却会主动找上她。
相思坊的人,是李寡妇介绍给父亲的。她在田里偶尔看见过司凌一回,立马找到了她的父亲,说这个孩子长大之后绝对是个美人。
父亲不以为然,这样的话他听路过的牙婆子说过很多回,但是他从未放在心上。说这孩子相貌周正好看,无非是想卖给镇里的大老爷做丫鬟。做丫鬟能有几个月例啊,程招娣在家里又洗衣服又做饭又照顾弟弟,他老婆又死了,缺了这个姑娘哪行。
“你这蠢货,我可从没说过是卖到镇上做丫鬟啊。那才几个钱。我有好去处,能卖到这个数。”
李寡妇说着,比了个手势。司凌父亲顿时瞪大了双眼。
“二千文?”
“二十两!”李寡妇嗔怪着拍了一下男人的肩,“你看你啊,就那点出息。”
劳碌了一生的庄稼汉简直被这个数字惊呆了,二十两银子,就算他这一年不去田里干活,也足够全家人吃好喝好一整年,还另外把程旭送去秀才的学堂上学了。
“娟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可真没见识。白瞎了我和你好这几个月。我还能害你不成?”
“二十两,这也太多了,那丫头瘦黄瘦黄的,能卖上这个价?”司凌的父亲依然有些狐疑。
“哎哟,这城里头有句话,叫美人在骨不在皮。我还能蒙你不成?这丫头片子眼睛大,睫毛长,脸蛋儿小,就是个美人坯子,我不会走眼的。不行啊,我明儿带你去那司州城里的相思坊,让我那老姐姐瞧瞧,也叫你安心。”
男人仿佛坠入了蜜糖编织的美梦里,二十两银子就像高悬在他头顶的肉饼,让他时时刻刻地想着,就连在寡妇身上耕耘时,也心不在焉。直到事了时,才意识到今日是何等丢面儿。
寡妇见他没有心思,倒也不怪罪他今日表现不好。男人想着女人承诺给他的二十两银子,无比殷勤地伺候女人洗漱。
这倒是从未有过的,她的那些相好无不是提上裤子就走的,寡妇心中对男人又多了几分赞赏,想不到这个在她几个姘头间显得平平无奇的男人,倒也有几分可取之处。
这么些年了,她那些相好嘴上是蜜里调油,但是却从来没谁真的想娶她过。她一个人活了这些年,屋顶漏了没人修,儿子皮了没人打,也该有个依靠。
第二天,父亲告诉司凌说,今日带她去赶集。
这一日并非初一也非十五,司凌不知道,父亲是带她赶哪门子的集。她心中瞬间升起了几分惶恐不安,她下意识地想到了装病,但是在父亲的威压下,“我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这几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走到村口时,张寡妇已经等在那里了。她亲热地捏了捏司凌的脸蛋:“这孩子,长得真俊。”
父亲想着那即将到手的二十两银子,慈爱地拍了拍司凌的肩膀。
“你和你那婆娘都不俊,咋生了个这么俊的小丫头。”张寡妇调情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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