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小女是被歹人害死的啊!”
“你还不说实话,是吗?”齐衍舟看向眼前一脸惊惶的何波,追问道。
“大人,小人句句属实啊!若是有半句假话,便叫小人不得好死!”何波哭喊道。
“不得好死?何波,你可知有些誓,是应不到自己头上的!”齐衍舟见何波是不打算说实话了,思虑了片刻后,又开口道。
何波的神情开始闪烁。
齐衍舟继续阴恻恻地说道:“何翠儿走的不安啊!我去看的时候,她的双眼睁着,死不瞑目!满脸都是鲜血。何波,这样的枉死之人,怎么会好好走呢?”
“你说,她会不会回来找那些害她的人,骗她的人,隐瞒真相的人?”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齐衍舟猛地提高了声音。
何波立时便被吓得一个激灵,他跪在地上,神情恍惚,左右看着,仿佛真的在害怕何翠儿的魂魄回来找他一般。
“你说谎!”何波惊声喊道。
“我说什么谎了?”
“你说谎!翠儿的脸上!翠儿她……她走的很安详的!我去看过的!”
何波尖叫着,说及激动处,竟站起身,再没有了刚才谦卑可怜的样子,他用手恶狠狠的指着齐衍舟,眼里满是疯狂。
“所以,是你将何翠儿脸上的血擦掉的!”
眼看何波如被雷击中般的神情,齐衍舟勾起了嘴角。
她查过何翠儿的尸体,那尸体上的致死原因,为有脖颈处深可见骨的刀伤。脖颈下连接着筋肉血脉,刀砍上去必然是鲜血喷溅而出的。
怎么会只有脖子和胸前有血迹,脸却几乎是干干净净的?
凶手杀人后,也不会只专门擦去脸上的血迹。
只有与死者有感情关联的情人、夫妻或是骨肉至亲,才可能如此!
而眼下,能做这件事情的唯有一人。
正是接触过尸体的何波。
“是我擦的!怎样?翠儿走的很安详啊!”
“我专门擦了那血后去看的!”
“她走的没有痛苦!她又怎么会怪我呢?我是生她养她的父亲啊!”
何波疯狂的喊着。
“那血……那血怎么能在翠儿的脸上呢?她平日里那样爱美!得些银钱便拿去买脂粉首饰!哈哈哈哈哈哈!我是她的父亲啊!怎么会让她走的时候脸上沾满血呢?那样不漂亮!那样不是我的翠儿!”
“就是在那时,我看清楚了!翠儿的脸上没有痛苦!她就像平日里睡着了一样!所以,是你在说谎!”
何波佝偻着身躯立在原地狂笑着,那笑中带着疯癫,何波狠辣的盯着齐衍舟,眼中的疯狂如同干柴上窜起的火苗一般愈加升腾起来。
“佛口蛇心,少装什么慈父了!你将何翠儿脸上的血迹擦掉,不是因为她爱美,也不是因为你心疼,”齐衍舟看着眼前狂笑着的何波,冷哼一声道,“是因为你心中有愧!”
“呵,有愧?”何波撇过头,眼神木讷而空洞的盯着齐衍舟,又道,“我有什么愧?那是我的女儿!我在都督府这样的男人堆里将她干净的养大!她像一朵小花一样纯洁!外间穷人家的女儿卖去青楼里换银钱的都有!我供养她十数年,我愧对她什么了?”
何波听到齐衍舟的话,神情像是被人戳中痛处般,以更加疯狂的姿态回了过来。
然而,何波越是疯狂的讲述这些年对何翠儿的好,越是印证了他的心中有愧,他不是在说给齐衍舟听,而更像是说给自己。
为自己犯下的错事,找一个心安理得的理由。
齐衍舟低沉着眉眼,看着面前疯狂的何波道:“让我来猜一猜罢!方才你说你于丑时三刻在柴房中见到了何翠儿的尸体,随后便被伙房中的一众小厮架着胳膊抬了出去。但凡犯案者,说话总是真中掺假,假中掺真,那么多人在现场,不会所有人都冒着杀头的风险去替你遮掩。”
她顿了顿又道:“所以,想必这句话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便绝没有可能在丑时三刻时,能够在现场擦去何翠儿脸上的血迹!”
齐衍舟仍端坐于堂中,她掷地有声的说着,将何波直直的震慑在原地不能动弹。
“我猜,你是在何翠儿将死时擦去的血迹!”
“又或者说,何翠儿死时你就在旁边!”
似是戳中了心底最不能被触及的秘密,何波猛地转过头,骷髅般的脸,表情阴森可怖。
那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透露出不符合年纪的狠戾,他裂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弓起身子‘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那样子如同十八层地狱里罪不可赦的伥鬼一般阴森可怖。
“大人,您好聪明呐!嘿嘿嘿!”
“可您的聪明,用错了地方啊!”
“您这样显赫的贵人,为何要与小人为敌呢?”
“这顺天府真是好啊!哈哈哈!哪里都是官,哪里都是贵人!为什么偏只有我这样卑贱?连带着我的孩子,我的孙子,都要这样受人摆布、看人脸色的活着?大人,您说呢?为什么是我的女儿死了呢?”
“大人,这天底下的贵人这么多,您说,死的为什么不能是你们呢?”
何波眼中的疯癫愈演愈烈,说完便垂下头阴险的一笑,不知什么时候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小刀,接着便举起刀,朝齐衍舟的位置扑了过来。
齐衍舟有想过疯癫之下的何波会做出丧失理智的事情,但却万万没想到经锦衣卫拘押在都督府的嫌犯身上竟会带有凶器!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想了许多种方法,但奈何这屋子实在太小,何波离的又近,只能绝望的闭上了眼。
然而等了许久。
身体上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痛感袭来,但只听得钝器插入皮肉中的声音一下下自耳边响起,在诡异的室内不断地重复,齐衍舟茫然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幕着实让她震惊!
只见何王氏不知什么时候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口狠狠咬在了何波的脖颈处。
那是用了十分的力气的,即使牙齿没有刀刃锋利,也已咬破了何波脖颈下的血管,一时间奔腾在体内的鲜血仿佛找到了出口般,激荡着争相从身体中涌出。
何波被何王氏死死囚住,高扬着的手臂愤怒的在空气中来回比划着,因距离不够伤不到陈景著,何波只能泄愤般用匕首插向何王氏的背部。
随着他手上不断重复着的动作,那刀柄没入血肉之中,随后又拔出,再插入,再拔出……
随着鲜血不断涌出,何波的生命也像是一点点从身体中剥离一般,渐渐没了生机。
齐衍舟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见何王氏踉跄的将身上已经死透的何波推倒在一边,接着浑身是血的跪倒在齐衍舟脚下,那老妇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手指蘸了脚边何波的血,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写下了一个字。
“大人啊……”
何王氏呜咽着,撕扯着喉咙发出在这世间最后的一声长叹,随后便也趴在了地上,没有了生息。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
齐衍舟颤抖着用手摸向自己的脸,那触感温热黏腻,正是何波和何王氏的血溅在了他的脸上!
她对血本没有什么恐惧。
然而如此大量、温热的血液一齐涌出来,仿佛是按下了心中尘封已久记忆的开关。
那份自六岁时便逼迫自己压抑下来的恐怖经历让她颤抖着坐在原地不能动弹。
这些时日她已经刻意的逼迫自己去忘记齐章的名字。
她要扮演好衍舟,才能为阿爹阿娘复仇!
她刻意的忘记她曾是南周溧川齐家的阿章,只记住衍舟这个名字。
然而纠缠她十三年的梦魇在此刻到底还是没能放过她,逼迫她重又回忆起那段血色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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