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衍舟知秦氏已是黔驴技穷,此时在大殿上应对起来愈加闲逸,只笑了笑便道:“水缸?说到这水缸,便更能证明这凶案与沐大人无关了。”
重安帝威严的声音自大殿之上传来:“为何?”
齐衍舟闻言从宽袖中拿出一张素色的方帕,在大殿之上当着众人面前在手中摊开,只见那洁白的帕子上有一团黑黢黢如同发丝扭结缠绕般的污物,在那素净的一张帕子上放着,显得尤为突兀。
严炳得了重安帝的属意便走上前去查看,他从齐衍舟手上接过了那张方帕,用小指轻轻撇下一点,又凑近闻了闻,便向着重安帝回话道:“陛下,像是水草一类的东西,腥味极大。”
齐衍舟笑道:“严提督好眼力!正是寻常人家水缸中的九齿苦叶。”
严炳接过小内监递上来的干净帕子,将小指指尖的那一点污浊擦拭干净,复又向着齐衍舟问道:“齐公子,这污物是从那鼎水缸中发现的?”
齐衍舟摇了摇头道:“并不全是,这帕中的污物来源于都督府中三个不同的地方。”
严炳一听疑惑道:“三个地方都发现了这东西?”
齐衍舟为众人解惑道:“第一次发现这九齿苦叶是在都督府石子路中间那鼎裂了的水缸旁,因水缸中有金鲤,那水缸裂了一半,鱼儿活动的范围有限,便将水缸中的九齿苦叶翻了一地。学生当时看见那地上的水草,便想到,若是谁在此处踩上一脚,最是不好清除了……”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便用余光瞥向秦氏,只见秦氏虽强忍着面上的慌乱,可手上被攒的发白的骨节却还是将秦氏的忐忑暴露给她。
齐衍舟继续道:“第二次发现这东西,是被李州领着前去探那柴窗下‘凶手’留下的足印,那窗下的足印上便沾着这东西。至于第三次么,便是在何王氏与何波夫妻二人所关押的一间屋中,凶手从屋顶上掀瓦而入,留下的足迹上沾染着的。”
齐衍舟说完这方帕上九齿苦叶的来历,再望向秦氏,便见秦氏一张脸上只剩下了如死灰般的神情。
她乘胜追击道:“现在,只要将那案犯李州带上来,再检查他的鞋上有没有那九齿苦叶,便可知究竟是谁将那水缸劈开了!”
严炳听罢她的话后又望向重安帝,得了重安帝的允准后才宣了人去将李州押解上殿内。
待李州踉踉跄跄的被人拖上来后,见到齐衍舟和沐晖皆在大殿上便大笑几声,可因李州受了沐晖一击,此时胸骨已然断了几根,笑到一半许是牵动了伤处便突然脸色一沉,再看他时已是冷汗涔涔。
严炳命了几个小内监按住李州的手脚,又着了方才那绀青色衣服的内监前去查看李州的鞋底,果然在那鞋底上找到了齐衍舟所说的九齿苦叶。
齐衍舟向着重安帝恭敬道:“皇上,如此便可证明此间种种皆为秦氏与李州二人自编自演,沐大人也并非秦氏和李氏当夜所见到的那名红衣男子!”
纪纲听得齐衍舟的话后讥讽:“只是鞋上沾了几片水草叶子便可证谁是凶手?未免太牵强附会了吧。以你之意,那都督府中今日在内院行走之人怕是足底都沾有这东西了,难道都有嫌疑不成?”
“虽然都督府内院中行走之人或许会踩到,但柴房外窗下的草丛足印以及存放着何波……”
齐衍舟说到关键处一时语塞,大殿中骤然的寂静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这许多人投射而来的不解目光中,唯有李州的最锋利。
只因他知道齐衍舟为何停下不言。
齐衍舟虽并无官身,重安帝也是一时起意命她调查这起案件,即便如此,齐衍舟此时也算得上半个“刑官”,可在她审问时却使得本案中的两名证人殒命,不管是不是她的责任,若是追究起来治她个失察之罪也是必然。
李州此时看向齐衍舟的目光溢满了戏谑,他当众杀了北镇抚司的一名锦衣卫,自知已是死罪难免,但在恩荣宴一案上,他与齐衍舟已是互相掣肘!
李州不能言何波夫妇已死,因为这样就会暴露他掀瓦潜进偏房的事实,间接证明劈水缸、柴房窗下足印皆是他作为,相当于纪纲与李州谋划陷害沐晖一事如折戟沉沙,一败如水。
可李州虽不能言,但也明白何波已死,无人可证他是此案凶手,这样沐晖的嫌疑也不能全然洗干净,就算重安帝有心偏帮,也堵不上朝野内纪党众人悠悠之口。
而齐衍舟呢?
此时停顿便说明她亦是知道这一层的厉害,若是说了李州潜进偏房内的证据,势必要翻出在她审案之时证人身死的过失。
若是不说,李州一事上仅有物证却无人证。
正踌躇之间,齐衍舟见重安帝的神情已渐渐露出不悦,正欲开口试试能不能先囫囵过去,却见身后的沐晖突然走上殿前,向着重安帝行礼,只留给她一个长身玉立,挺拔如松的背影。
沐晖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开口道:“陛下,臣请罪!”
重安帝显然是不明白沐晖此举何意:“景松啊,你这是何意啊?”
沐晖一举一动自是众目所曙,可他却全然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如何,他岿然屹立在大殿之上,忽地单膝跪地道:“陛下,此案中证人因锦衣卫看管不力,致证人身死,自请降罪于臣。”
齐衍舟在旁定神注视着沐晖的背影,她方才只想着自己如何用言语转圜,却没想到沐晖会站出来为她抵罪。让多年来都习惯只能依靠自己的她,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重安帝疑道:“死了?”
沐晖沉声又道:“是。锦衣卫办事不力,羁押证人并未搜身,致其中一人将匕首藏于怀中,险些将探花使伤了,幸而无碍。”
齐衍舟有些诧异的望向沐晖那宽阔的一双肩,惊讶于他竟然三言两语便将她从这件事上摘的一干二净,全推在了他自己身上,甚至那话中还隐隐有些问责纪纲的意思,毕竟那看押何波的锦衣卫是出自南镇抚司。
重安帝何等睿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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